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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一向觉得自己不算笨。我会自己做窗帘、沙发罩。还会用袜子做兔子和小熊。可是。我却对这小小的十字绣一筹莫展。光是数格子就让我一个头两个大。我真不明白。那么大幅的图案到底是怎么一针针一线线地绣出來的。
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我才绣了个马头。还是个歪的。实在不好意思拿出來给吴太太看。她倒是一直在安慰我。说第一回绣难免这样。可我总觉得。我就算再绣下去。也沒法把我两只比脚还笨的爪子整得跟她一样。
就在我差点把那血迹斑斑的马头钥匙包扔掉的时候。吴太太忽然发病了。我从來沒有见过哮喘病人。见到她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气时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好在护士就在附近守着。一见到不对劲马上冲了过來。
看着护士小姐麻利地翻出药剂朝她嘴里喷了几下。吴太太起伏不平的胸口终于缓了下來。几次深呼吸后。渐渐恢复了常态。护士小姐去给她倒水。我则傻傻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吓到你了。”吴太太揪着胸口勉强地朝我笑。那凄婉的笑容让人忍不住心疼。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刻薄她。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想安慰两句。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话。她刚才那模样。就像随时会香消玉损。我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捏碎了。
护士小姐很快将她推进了病房。并叮嘱她好好休息。我也不好再打扰。一个人回了屋。给周远打电话。他似乎很忙。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人声和电话声不断。但他还是很耐心地听我讲话。小声地安慰我。
这时候我就想。其实。上天对我真的不错了。
周远说得二十九才能來。我一挂了电话就开始数日子。其实也就两天了。可我就是想他。做什么事儿都心不在焉的。总想和他说说话。可我也知道年底这会儿正是他忙的时候。犹豫了又犹豫。终究还是沒有做出挂断电话后又马上拨通的事儿來。
看新闻联播的时候。又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一转过头。正好看见吴先生下车。连车门都沒关。匆匆忙忙地就朝隔壁房间冲去。我看着他像风一样疾驰的背影。真为吴太太欣慰。她嫁了一个好男人。不是吗。
这两天吴先生一直疗养院里陪着他太太。期间我们打过好几次照面。他是个斯文俊秀的男人。话不多。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院里的小护士一个个被他迷得不行。回头就跟我大发花痴。说他多么多么优秀啊。多么多么痴情。一副恨不得把他绑架回家的表情。
我哭笑不得。
我看见这对小夫妇每天你侬我侬的心里羡慕得不行。一天到晚就计算着周远什么时候來。这天正在阳台上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骚扰他一下时。忽然听到楼下尖利叫声。
沒有人会想到临近新年疗养院里还会出事。走廊最东头的老太太心脏病发死在了浴缸里。接下來一整天时间。疗养院里都吵吵闹闹。老太太的儿子领着一群男人在院子里闹腾。非说是疗养院的责任。逼着给赔钱。后來出动了警察才将那些人弄走。
虽说这事儿不怨疗养院。但李叔叔还是被弄得焦头烂额。成天跟警察和法医那边打交道。连人影也不见。护士小姐们也静了下來。不再叽叽喳喳地來找我聊天。个个都板着个特严肃的脸。让人的心情沉郁。
毕竟死了人。疗养院里好像蒙上了一层阴森可怕的影子。一到了晚上就无端地害怕起來。我睡不着觉。半夜里起來给周远打电话。摁下了十一个数字后。最后那个接通键却怎么也摁不下。
他工作很忙。休息不够。我这大半夜里打扰他是不是不大厚道。
可是我真的很想听他的声音。
“打吧”。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怂恿。另一个声音又赶紧出來阻止。“别不懂事了。他可能才刚刚睡着。”
犹豫着。睡不着。翻來。覆去。在床上煎饼。
电话忽然响了。是短信。
赶紧打开看。“睡了吗。”是周远。
我赶紧跳起身。胡乱地穿了拖鞋冲出门。然后给他打电话。
“这里死人了……”我语不成调地跟他说起疗养院的事儿。说我害怕。说我想听他的声音。我想在他面前我也沒什么可丢脸的了。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他在电话那头安安静静地听。末了。他说:“我明天早上就去看你。别怕。啊。”
心里顿时欢喜起來。但还是有些犹豫。“不是二十九才能來吗。你公司的事情做完了么。”
他低低地笑出声來。小声道:“傻瓜。明天不就是二十九了。”
原來就快要过年了啊。
阴霾在这一刻全部消散。心情忽然就灿烂起來。
他明天就要來了呢。
我挂了电话转身。微微一愣。吴先生正低着头站在房门口发呆。仿佛察觉到我的视线。他缓缓抬起头來朝我看了一眼。浓浓的悲伤从他的眼中溢出。尔后又迅速地黯然。他抹了一把眼。轻轻呼了口气。低下头推门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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