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诉离殇（1 / 2）

沈苏贞急忙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在过往的人提着的水桶里濡湿以后，捂住口鼻，跃身冲过去。

“娘……呜呜呜哇……”

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门口的火势也越来越大，已经遮住了视线，苏贞只能在上蹿下跳的火苗之间，隐约看见孩子所在的位置。

片刻犹豫之后，沈苏贞猛的蹿了进去，屋子里乌烟瘴气，熏得她睁不开眼睛。这个时候小女孩的声音已经停止了，沈苏贞只能眯着眼睛，在小女孩大概所处的位置附近，挪脚伸手打探着。她却不知道，自己周围的熊熊的大火，正把她们团团包围着。

她抱起地上昏迷的女孩，才突然感觉到身后的衣服似乎被火燃着，肌肤灼痛的感觉让她控制不住眼里打转的氤氲之气，在泪流满面的瞬间，她似乎看到自己被洪水冲走那一刻的挣扎，顿时间全身充满力量，生的渴望让她像一头猛兽，扯着嗓子高呼一声，便奋力冲到大火里。

沈苏贞感觉嘴角有一丝清凉凉的感觉，便忍不住抿了几下。恍惚中，看见周围一群人高高的俯视着自己，而自己在一个女人的身体上靠着，女人正用木勺给自己喂水。

看到沈苏贞微睁的双眼闪动着，女人慌忙微笑着问道：“沈姑娘，你醒了，太好了。”

“那个女孩……还好吗？”大概是因为被烟熏火烫着了，苏贞一开口，只觉得喉头一阵紧绷，痛的她无力的倒吸了一口气。

“她好好的，就是不知道姑娘好不好？”女人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水。”沈苏贞嘴里塞出这几个字，已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让我来喂你吧。”

旁边有个女人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手里抱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她一面自责把女儿落在屋里，一面对沈苏贞千恩万谢。

“多亏了沈姑娘，要不是她，恐怕你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沈姑娘真勇敢啊，当时眼看着，大火都快把房子烧塌了……”

“沈姑娘真是个大好人啊……”

“老天有眼啊，好人会有好报的！”

乡亲们众说纷纭，可是沈苏贞一句也没有听见。

她微闭着眼睛，一切声音都渐渐远去，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累死掉了……

虽是深夜，全镇的人们却都醒着，除了沈苏贞……她斜靠在人群中，安静的睡着了。

从大火中慌乱逃出来的人们无处安身，只得在远处的小巷里蜷缩着身子，相互依偎着，无能为力的看着发红的天空，眼睛里是无尽的绝望。

殷红的天空像是嗜血的怪兽，正得意的嘲笑着地下的人们，狂妄肆意的炫耀着，看，我喝了你们的血。然后又得意的抿了抿嘴，滴落下一片片火红。

“娘，我冷……”另一处，角落里的孩子半睡半醒之间，冻得哆嗦，只得往母亲的怀抱里钻得更深一些。

“二郎乖，娘给你呵呵气，等一会天就亮了，天亮了就不冷了。”妇人含着泪安慰幼小的孩子，其实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可是等天亮了就真的不冷了吗？天亮了他们该何去何从呢？房屋倒塌成一片，她现在无处安身，就算是天亮了，怕也只能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伤神吧。

沈浩友虽看到街角上排着的长龙，可他也并不敢让相亲们住到自己家里去，一想起自己不知道哪一刻就再也看不见这世界，黯然落泪。

天亮了，黑暗终于退去，蜷缩的人们都挪到太阳下面，想让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去一去邪气。

被烧焦的房屋上方黑烟游移，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杰作。很多地方还有火苗一升一降，跳舞一般，挑逗着人们脆弱的神经。树木已经失去了生机，被烤干的树干从头至尾黑焦一片，树叶也都掉秃了，几支稀疏的枝条耷拉着身子，软软的倒垂下来。

大半个镇子已经面目全非，街头存留的巷子里的都是灰头土脸的逃命者，大人小孩相互依偎着，摆出了长长的几道弯。他们有的忙碌了一夜，疲惫的睡着了；有的饥寒交迫，捧着肚子、抱着膀子；有的被彻底吓傻了，呆呆的看着远方，眼睛里并无焦点；还有很多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知道是哭过还是被火光灼的，或者是辛苦了一夜累出来的。

此情此景，像极了被敌人烧杀抢掠过得战场。颓废至极，惨不忍睹。

沈浩友回到家中，天已经微微亮了。

夫人起身梳洗，也顶了两只黑眼圈。

沈浩友默默的看着夫人梳头穿衣，突然就想到了十七年前，那个张灯结彩的夜晚：谢过前来道喜吃酒的客人，微醺的沈浩友摇晃着身子来到布置得喜庆的新房。床前坐端着头蒙盖头的小佳人，看的他内心欢喜，拿着喜秤掀起红盖头的瞬间，他登时醒了七分。

小佳人低头不语，双唇微抿，似笑非笑，只在盖头掀开瞬间看了他一眼，便一直低头瞧着地面，娇羞不已。

如今十七年过去，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沈浩友还是觉得自己讨了个好娘子，贤良淑德，温文尔雅。眼看快要在黄泉路上结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