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衫(2 / 2)
但他在药庄的一干医师中,算不得最出挑。
且他年纪不大,性格温吞,耳根子软,架不住沈醉央求。
沈醉琢磨一路,廖玉成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有他会帮她瞒着。
她小步凑到廖玉成身前,拽了男人衣袖,声音软和,“廖先生,我下午在湖里捞起来个人。”
沈醉开门见山,“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
“我怕他惹了仇家给庄子里添麻烦,你明早跟我下山给他看看就好,不要惊动旁人。”
少女离得极近,廖玉成聚精会神,也无法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她说得话上。
他垂着眼皮,眸光不自觉、不受控地散向她雪白姝丽的面孔,灵动鲜活的眉眼。她的瞳孔清透泛着淡褐色,像成色上好的琉璃宝石。
说话时带着云州一带特有的软糯口音,她刻意压低了,透出一丝不自觉的甜,若有若无勾着人的心。
何况,沈醉破天荒地在和明月臣之外的人撒娇。
跟他。
廖玉成逆了光,面上神情莫辨,沈醉只以为他在怀疑她的话。
她心虚地往后退了退,低头拨弄起略干的额发,“廖先生,救人一命嘛。”
若非那少年伤得太重,她随便找点儿药给他就成,哪会求到别人面前。
廖玉成也是,不识好歹。
廖玉成定了定神,不敢再看沈醉,语气游移道:“这……”
他在想沈醉方才说了什么。
“你要不想去就算了。”
沈醉性子躁,没有立即得到廖玉成应声,只当他不肯。
她哪擅长求人,当即恼了,“你不去我找别人。”
沈醉转身往外走,边回眸瞪了廖玉成,还要跟人翻脸,“你可不许出去跟人说,不然我……”
袖口上一紧,廖玉成拉住她,无奈失笑:“少主,没说不去,可那人既然流落至沙数山,你不让旁人知晓,你的安危该如何?”
“这你无需多虑,我早想好了。”
听他应承下,沈醉得意了,杏眸亮晶晶的,对廖玉成勾勾手指。
她像在唤狗,可让她高兴有何不好的,廖玉成从容自若,俯身过去,听她耳语道:“你这样……”
少女身上有浅香,冲淡药材苦涩味。
两人便商议好,明早卯时初一起下山。
事已定,沈醉看了眼浓黑天色,怕师兄久不见她回去担忧,急忙要走。
她小跑进院子里,药味随风漾开,廖玉成声音传来:“少主,你落了东西。”
沈醉回眸一看,脚步停了一瞬,“啊,你拿去还给、还给……”
是那件外衫,沈醉抢得楚洄之的。
让廖玉成拾了起来,男人眉目疏朗含笑,立在原地虚虚递给沈醉。
他等沈醉过来拿。
可沈醉急着走,她跟楚洄之不熟,他的名字凝在舌尖,眼下硬想不起来了。
她后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就是濮川楚家那个大公子。”
少女急冲冲离去,廖玉成托着外衫,原地站了许久,不知想到哪里出了神。
他刚刚还有许多话想同沈醉说一说,譬如男女有别,礼义廉耻。
沈醉那般仪容不整,湿着身子披着男人的外衫到处乱走,江湖人士再不拘小节,她为女子如此行径,极为不妥。
可说出来了,倒显得廖玉成庸人自扰。
因为她是沈醉,是明月婢,她不守世人陈规教条这一套,也不会在意,更没有人能左右得了她。
“师父?”
药童端着铜盆回来,被面无表情立在门口的廖玉成吓了一跳。
廖玉成抬手将外衫扔向药童,药童手不空,外衫砸进铜盆里,吸了一团水再度摔到地上。
他听见自己声音轻轻,落进浮着药苦味的风里,“拿去烧了。”
此等小事,沈醉不会挂心,眨眼能忘得一干二净。
—
沈醉回到了她和明月臣起居的内院最深处。
明月臣在庭院中等她,轮椅边半跪着个黑衣人,两人在说话。
他分得出来沈醉的脚步声,随少女轻快靠拢,风过水的腥气。
明月臣寻声侧目,游廊处掌起灯,灯火润泽他眉眼温和,然眸中空泛,“小醺?”
沈醉在他数步之外停下,她身上衣服要干不干,黏糊糊得难受极了。
瞧见师兄,她垂首用脚尖碾过地上一颗杂草,方犯了委屈,“师兄。”
她闷声闷气:“我掉湖里了。”
还不能说真话。
旁边的草丛这时一阵簌响,蹿出一只梨花猫,它扑抱住沈醉的小腿后打了个滚儿,翻着肚皮蹭她裙摆。
它想沈醉抱它。
沈醉不抱,她立在原地拿脚拨开它,小声嘀咕:“一把年纪还黏人,不害臊。”
她话里有话,说猫也在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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