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诗人（1 / 1）

“你醒了？”沉稳古调的成熟男音，温润如玉。

“我，”李核睁眼依旧是一片漆黑，“嗯，醒了。”或许醒了——他不记得自己是否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看不见了——事实上，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全是些断断续续的念头，找不到记忆的影子。

“医院说你至少窒息了五分钟，大脑严重受损，”那个声音带着一些惊叹，“你没死简直是个奇迹。”李核意识还很混乱，只是随着男人的话语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过你很幸运，你眼睛是瞎的，脑子又坏了，医院没法以泄露机密为由拘禁你，反而要因为护工失职免费承担你的治疗义务，并且补偿你一大笔钱。”那个声音顿了顿，“而我，我就很不幸运了，我是个倒霉的护工。”

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男人开始“飞流直下三千尺”，语气也不似之前的温和：“不是，我就一打工的，你这一大活人莫名其妙跑进机密区域怪护工干什么？保安在干嘛？那么多医生护士在干嘛？前台在干嘛？建筑设计师在干嘛？就算怪我们护工人，骂一顿也是可以的，我们还能站着休息会儿；但，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把你这个瞎子领回家照顾？那么多人专挑上我了，难道是因为上次领导在隔壁找我借厕纸我没借吗？我自己都吃不饱饭，我还得给你喂饱了！我还得把我床让给你睡，上次护士小芳来我家我都没给她睡我床！……”

“那我把医院给我的钱给你不就行了？”李核突然打断了男人的话语。接着李核的耳边一片安静，过了很久，李核忍不住问道：“你还在吗？”

一只手掌重重握在李核肩头：“哥们，我刚刚忘了说了，你的补偿够你活三辈子了。”

“但人不是只能活一辈子吗？”李核疑惑。

又是沉默，许久，男人似是喃喃：“原来你还是个孩子。”

男人把李核照顾得很好，虽然他嘴上说只是为了保住工作，但李核依然很感谢他。李核感觉似乎以前也有人这样照顾过自己。

“护工，我睡不着，我现在白天也和睡觉似的。”李核扶着床沿，双脚落到地上，却正巧踩到睡在地上的男人。

“嗷——不是，我都说了，你有事直接说。”护工把李核缓缓安顿回床上，“睡不着，你想干什么？”

李核想了想，说道：“以前好像有人会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一问一答，我问，然后你答。”

“问。”护工不耐烦地说道。

“为什么你有工作却养不活自己？”

“嘶，你这，就有点伤人了。不是，你这是什么问题？”男人呛到了口水。

“嗯——”李核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的来源，“不记得了，但是好像原来不是这样的。”

“哎呀，这个问题的原因很复杂的，主要是，这个生产和分配的问题。”男人支支吾吾地试图回答李核的问题，最后却自己陷入沉思，“为什么呢？”

二人就这样坐着，在夜晚的宁静中迷惑着。李核乖巧的坐在床上，猜测着黑暗的形状；而男人坐在地上，点着一盏小灯，眼中一片黑暗。

“我来给你读诗吧。”最终，护工说道。

“什么是‘诗’？”

“是一种美的学问。”男人悠悠地回答，“我读了你就知道了。

远洲洋之芳畦兮，宿美人其耕耘。挽舟楫以争渡兮，虽长浪而犹未阻。覆景天与夏甜兮，蝶恋花之幽蜜。三千丝之长河兮，情悠徐余心泛游。野入小而山川兮，夫径通幽其忍而不能扰。求望穿与顾盼兮，其羡而不可追。有脱鹿之跃迭兮，萤煌煌其翩跹。承上仙之垂目兮，桃源安其福泽。隐佳人其还遮兮，藏水月而芦溪茫。万待倾而皆揭兮，继欢喜而犹独爱。何不对目以观吾，其自可见真情。

我写的，什么感觉？”

李核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像出生一样。”

男人错愕，又大笑起来：“那也很美。”

许久，男人又说：“以后别叫我‘护工’了，叫我‘诗人’吧。”

“好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