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谁也看不出叶建清是一个中学教员。他身高一米七,发型时髦,衣冠楚楚,腰间别着一只传呼机,脸上始终是一种傲视一切的表情。刚刚认识他的人,常常会把他看成卖服装或开金银首钸店的小老板,有时干脆把当作山城的某个“高干子弟”。
实际上,他是一个中学教师。准确一点说,他是一个停薪留职的中学政治科教师。毫无疑问,叶建清的学历在众多的朋友里至高无上,不过,这有时候会成为受到嘲讽的原因。谁也想不到我会考上,叶建清耐心地向大家解释说,高考那几天,我前面那个人是尖子,他无意中把试卷从桌上垂下来,结果让我紧张抄了几天。叶建清说,我也不想念什么大学,可是最后漳州师专把我录取了,我有什么办法呢?叶建清显出一种可怜巴巴的样子。
叶建清在漳州师专混了两年,毕业分配到城关中学。第一堂课他是这么给学生上的。大家想念书就好好念,免得以后又考个师专师大,像我这样没出息,如果不想念,趁早回家好了,现在改革开放,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就是当一个散仙也不会饿着,好,下面翻开课本第一页。叶建清的这一番话被学生绘声绘色的传了出去,没几天就传进校长的耳朵。那个姓陆的老校长一听,差点跌破了老花镜。他慌慌张张,如跑敌机警报,一口气跑到叶建清正在上课的教室门前,直等到下课铃响才向叶建清迎面走去,满脸铁块般严肃地说,叶老师,我要跟你谈一谈。
叶建清好不容易弄清楚陆校长的意图,不禁哈哈大笑,无所顾忌的笑声像一群鸟飞过校园的上空。我的笑声把他吓坏了,叶建清后来向他的朋友们说,那真是一个可怜的老货子。一个对山城轶闻掌故了如指掌的朋友笑笑说,如果没有你,那老货子可能还会多活几年。不,叶建清正色地说,你言重了,没有我他顶多只能多活几个小时,他并不是被我气死,而是被迅猛变革的现实吓死。
陆校长死后,学校换了一个年轻的伍校长。叶建清当晚跑到他家,我不想教什么死人书了,你让我停薪留职,我一个月给你一百块,叶建清说着,掏出一叠钞票扔在伍校长面前,他发现伍校长眼睛亮了一下。
叶建清就这样回到圩尾街,和梁伟东他们一起当了散仙,成天优哉悠哉,吃喝玩乐。谁也搞不明白他们哪里来的钱,不免猜测他们在走私木村、香烟、黄金,或杀人越货,然而猜测仅仅是猜测,没有一丝半毫的证据,这样便只好长叹一声:唉,这年头上当散仙的,还怕没钱吗?
叶建清的父亲叶德和是一个仕途上极不如意的老头子,夹着尾巴在山城镇政府混了三十多年,直至退休连个副股级也没混上,这使得他的性格变得非常古怪。那天,叶建清告诉他不想教书了,他竟然当场鼓起掌来,劈哩啪啦的掌声好像是在欢迎某位领导,好,好,新生事物,好,很好,叶德和瘪着嘴连声地说。
叶德清家和黄源水家是紧邻,共用一堵墙。黄源水的母亲郭美香天天坐在门槛上唠叨,他在房间里都能听见,觉得她老婆子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没必要跟她计较太多。没想到母亲跑出来跟她吵起来,这就不能不严加关注,他急忙去把母亲拉进家里。
“人家刚死了儿子,心里难受,你也跟她计较,不是显得水平太低了吗?”叶建清说,“说来,那是我们朋友之间的事情,你有耳没嘴,不必多说。”
曾玉华只顾喘气,没有应声。叶建清也不再多说,咚咚咚上楼去了。今天上午,伍校长派人来告诉他,让他回去教书,说是教育局经过研究,不同意任何教师停薪留职。这件事使他想来有点恼火,他心里暗暗打定辞职的主意。现在,他一心想着怎样给教育局那个混帐局长写一篇精彩绝伦的令人拍案叫绝的辞职书。
桌上摊开着一本稿纸,叶建清已经吸完三根阿诗玛,也没写出一个字。这时,腰间的传呼机又响了。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后边加了个119的密码,看来不回电话是不行的了。
叶建清出了家门,看见郭美香倚着门框,花白蓬乱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啄,心想,她肯定是唠叨累了,自已早先当教师,一堂课还没唠叨二十分钟就觉得浑身疲软,相比之下,她的唠叨功夫还是高深多了。叶建清正想大步从郭美香面前走过,没想到她猛然昂起头来,好像电影上那种宁死不屈的女革命家,脖子胀得粗粗的,头颅撑得高高的,眼里喷射出不共戴天的怒火。叶建清双腿有些发抖,跳远一样跨出一个大步,三两步走远了。
“都是你们啊,狗清……”郭美香嘶哑的声音像一只狗追着叶建清,“都是你们……”
叶建清大步走到顶街,发现背后的声音没有追上来,狂乱不安的心里方才恢复正常。他看见天成杂货店的公用电话有人在打,是个女的。上穿一件黑色的弹力紧身衣,下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握话筒的手正好撑在玻璃柜上,整个身子向叶建清侧着,这样叶建清就看见了一幅曲线流动的饱满的侧影。仔细一看,这不是原来教过的学生古小梦吗?有关学校的那一部份记忆立即像结束冬眠的蛇那样苏醒过来,原来,呆在城关中学的一年时光还是有一些值得回味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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