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勺子装进袋子(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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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上,躺着一位被病痛生生折腾的女人,皇宫里最年长的人,被整整93个寒暑春秋锤练的铿锵坚韧的她,有着任尔东西南北风的超凡脱俗,所以,也只有在昏迷中,她才肯反璞归真,细碎的呻吟出来……她,苏茉儿,史称‘苏麻喇姑’,翻译成汉语便是‘半大的口袋子’……后金天命十年(1625年),12岁的苏麻喇姑,作为13岁的本布泰(即后来的孝庄皇太后)的陪嫁侍女,一道从科尔沁草原来到盛京皇太极的贝勒府……顺治元年(1644年)清军入关,苏麻喇姑随已被尊为皇太后的本布泰到达北京,住进了金碧辉煌的紫禁皇城……她,精通满蒙汉三门语言,是康熙帝满文和蒙文的启蒙先生;她,在服饰的裁剪设计方面是行家里手,主持了清朝朝服衣冠饰样的设计和制定;她,博闻笃学,有较高的汉学造诣,参与了入关后清朝烦琐的礼仪规范确立;她,终生未嫁,名义是皇家的奴才,却在宫中享有极高的地位,孝庄称她为格格,顺治唤她做‘额云’(姐姐之意),康熙则称她为“额涅”,即母亲;康熙的众皇子公主们,都尊称她为祖母……如今,这一朵登峰造极的女人花,已经开近了荼靡……

苏麻喇姑有两个令人费解的怪癖:一是终年不浴,只有到年终的除夕之夜,才用少量的水擦一擦身体,然后再把这些用过的脏水喝掉;二是终生不吃药,即便病情再重,也绝不服用任何药物……为什么?是一个谜……知道谜底的人也许只有孝庄,而她却早在十七年前仙逝……

数日前,本来还在山西代县张寺沟的我,被十万火急的接回了京城,只说是苏麻喇姑身染沉疴却始终拒绝接受治疗,于是太后想起了与她素来十分亲近且懂医术的我……当时,淘金已初露成效,康熙拨来了人手和堪舆师,同时也下达谕旨:命九阿哥胤禟坐镇地方,主持勘探金矿的储量……胤禟不放心,执意要护送一程,本来说好送到平型关乃止,可临了怎么也舍不得,于是又约定送到保定好了,可还是没舍得,最后一直护送到了京城的崇文门外,才鸳鸯挥泪,劳燕分飞,他拨转马头飞马返回张寺沟的‘荸荠观’,而我则直接住进了畅春园里的得真斋……天地间有多少有情事,人世间又有多少对无奈人……默默的陪伴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苏麻喇姑,心中不禁又翻腾起了阵阵涟漪……

病榻旁的茶几上放着薄薄数页编订的整整齐齐的薛涛笺,是康熙皇帝刚才遣人送来给‘额涅’品评的,说是四阿哥这两日呈上来的功课帖子,全是礼佛的心得,额涅也笃佛,痛的厉害时瞧瞧,转移会儿心境也是好的……

历史上的四阿哥,在‘诚孝’和‘投康熙所好’这两点上,据说是做足了工夫,其它阿哥呈给老爷子御览的功课,无一不是抒发自己的雄心壮志,伟大抱负;惟独他反其道而行之,总是淡泊名利、超然物外,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

忍不住拿起来翻阅……

[其四 ]

烟水云山叠叠,浩浩万里前程,默移寸步自分明。

大千须臾坐定,从他寒来暑往,谁云地浊天清,笑看日月任西东,一曲无声三弄。

……

[其九]

空空空兮色色,色色色兮空空,色空通塞本来同。

隐显测其定动动动动兮定定,定动岂假施功。

荣枯得失听天公,自在弥陀净境。

……

[其十二]

善恶种瓜种豆,收来亦属空花,何如自种野人家。

心田一粒无价此粒非空非有,大千随处生芽。

根深蒂固遍天涯,道子难描难画。

……

[其十四]

石火电光岁月,急忙下手犹迟,光阴荏苒几多时。

刹那疾如弹指心田离此即此,迷途百辙千岐。

茫茫堪笑世人痴,大似河边觅水。

……

好意境!不得不由衷赞叹,假如雍正生活在现代,应该可以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服装设计师或者才华横溢的作家吧……他是如此敏感、复杂和深刻……

“情况怎么样了?祖母允许你为她瞧病了吗?”我转过头,却是四阿哥,此时是晌午,门外那个负责通传的小太监正靠在门侧耷拉着脑袋打瞌睡……跟烫着手似的将他的功课倏的放回到病榻旁的茶几上,真是糟糕,居然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而当事人偏偏又是他,一股针刺般的尴尬迅速弥漫遍全身,他晦黯莫测的目光在他的功课薄和我微凸的腹部游移,我赶紧稳定住心神:“四哥您……呃……咱们出去谈。”

走出得真斋,站在外面那棵参天峥嵘的银杏树下,看着不远处点缀着几丛嫩黄小花的苍翠竹林,我回忆道:“半个时辰前,就在这儿,我请求苏麻喇姑接受治疗,她却指着竹林:‘你看,这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那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当年在佛前许下誓言,永不再看病吃药,只等着解脱的那一刻,这一等便又等了三十八年,这些年来,犹如雁过长空,影沉寒潭,雁早无遗踪之心,水却有留影之意……如今终于快熬到头了,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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