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启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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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撞上一群穿嫁衣顶盖头的新娘子。这场景实在恐怖如斯,梁有义骇然瞪大眼,连连倒退不及,被凶厉无比的新娘冲撞在地。紧接着窒息感骤然袭来,像是被攥住了喉咙夺走了呼吸。

数道风刃接踵而至,咔嚓斩首,其中一个裹着盖头的茅草人头骨碌碌滚到梁有义脚边,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冷汗直冒。恐惧之余,梁有义心中立刻窜起另一个念头:"“桃…桃花?”周雅人捕捉到这句颤音,生怕他钻牛角尖,于是道:“只是刍灵,村民用草茎扎的茅娘而已,不是桃花。”

梁有义抬眼看去,这一眼骇得他差点叫出声。只见一袭红衣装束的周雅人面如冠玉,却与另一名身着喜服面孔煞白、全脸爬满黑色青筋、仿若僵尸的村民相对而立。这村民梁有义当然见过,封口村的每一张面孔,哪怕谁的脸上长了几颗痞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梁有义不知是激动还是惧怕,或许两者皆有,说话竞吞吐起来:“他死了吗?”

周雅人其实早有所料,被殇女抬走的村民必然凶多吉少:“死了。”“死得好,死得好,他该死,该死。”

周雅人这才转向他:“这里不是你该进的地方。”“我要进来看看,我要看看这些恶人,有没有遭到报应。“梁有义站起身,步履沉重地走近。

此刻,憎恶之人的尸体一点都不会让他感到可怖,反倒让他觉得大快人心。周雅人当然理解一位父亲深入骨血的痛恨:“此地凶险,接下来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周雅人点燃一盏符灯,替梁有义引路。

这一路少不得要碰到那些僵死的村民,梁有义一个一个数过去,每一个他都认得,中途却碰到一个陌生的面孔,这个人不是封口村的村民。白冤提灯而过,也曾在这张熟悉的面孔前短暂驻足过--同样是撞见殇女招婿,车夫俨然没有丁郎中好运。

即便见惯生死,白冤还是觉得,他不该命丧于此。穿过那片陈尸的黑暗,便来到了莽原上的乱葬岗。白冤迟疑一下,有一瞬差点怀疑自己已经出了墓,再加上她一转头,看见了结伴而行的周雅人和梁有义。

这二位方才不就守在启门外的,白冤挑了下眉:“我出来了?”周雅人如果不瞎,此刻估计也会同她一样犯糊涂,毕竞穿过那扇半启门,所到之处居然还是乱葬岗。

就好比他在北屈卷入太阴\道体中,里头葬着的仍旧是一座鬼衙门,当时陆秉和其余几人纷纷误以为回到了北屈鬼衙门。道体就是对现实地形及建筑的一种复刻。

白冤很快也回过味来了,所谓的墓,就是这座乱葬岗。周雅人之所以笃定已入阴燧道体,是因为瞽师穿过半启门便开了阴目,看见了眼前一切景象。

伴随着无处不在的陈腐血腥气,周雅人站在了一座土墩高台前。如果白冤没记错的话,这种随处可见的土墩高台只是秦晋之地再寻常不过的山塬土峁,其上埋葬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枯骨乱坟。但是面前这一座土墩高台中,密密麻麻地嵌着一排又一排人骨骷髅头。寒意侵皮入骨地渗透了周雅人,迫使他生出一股强烈的惧意:“京观…”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他们都未曾想到,乱葬岗居然是一座用尸骸垒筑的京观。之前他们就知道,此地是一处古战场,而那些战死的将士,被一层泥土一层尸骸夯实堆砌成尸冢,土盖泥封,成了堆其貌不扬的土墩台,融于山塬土峁的地形中,让人难以发觉。

如果夯土不塌或不去深挖,京观终不能见天日,除非穿过半启门踏入墓冢道场。

就像北屈城中的鬼衙门,表面看上去就是一座废弃封存之地,因传言闹鬼而人人畏惧,但是当人走进去,却又连鬼影都瞧不见半只。而踏入北屈太阴\道体的那座鬼衙门,乃道体复刻现实之境,就会看见无数冤死于公案下的冤魂被囚刑狱。

道体会显现出它的内核。

同样的,人们所见的乱葬岗就是一座乱坟满地、荒草丛生的山丘,直到他们踏入道场,才扯开山丘的伪装,露出本来的面目。怪不得村民一挖就挖出来被血肉滋养的秽士一一这是一座真正的尸山。白冤在尸山前回过头,看向面无人色的周雅人,好像这座尸山倾轧在了他的身上,要将他粉身碎骨压进地狱里。

“周雅人。"白冤第一次这么慎重地叫出他的名字。周雅人方才从那股不寒而栗的惧意中挣脱出来,听见白冤说:“你曾经就死在这里。”

什么?

倏忽闻言,他愣了许久,似乎很难理解白冤的话中之意,却又好像似懂非懂的,难以抑制的悲伤起来。

一股强烈而无形的悲痛突然凶猛地攥住了周雅人,逐渐催红了他的眼眶,竞让人想要恸哭一场。

可是为什么呢?尸气熏眼吗?

他情难自禁般,朝着尸山迈步,脚步落下的那一刻……“起风了,"白冤轻叹似的提醒他,“听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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