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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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六个字“故人之子求见”。见到夏谦那一刻,杜玄渊便想了起来。夏谦此人他见过的,是杜阶从前最喜欢的学生,自平都下放地方已有数年。杜瑜曾对他提起过夏谦,给夏谦的评价是“耿介君子”。

杜瑜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过,“耿介君子”四字,不知为何让杜玄渊突然心神一松,自平都千里奔波所累积的疲惫瞬间散了开来。他竞眼睛一花,差点跌倒在地。

夏谦这才看清,杜玄渊衣衫残破,发须凌乱如同江湖野士。脸、颈及露出的手臂上都有黝黑的疤痕,那是受刀伤后丝毫不加料理,任其裸露的结果。他上一次去杜府拜访时,遇到过十六岁的杜玄渊。眼前之人,五官虽然相同,气质却跟那十六岁的少年全然不像。

遂又联想到这段时间京城的惊涛骇浪。夏谦早将仆从从院中撵了出去,也没有询问抓着杜玄渊衣襟的两个幼儿是谁。夏谦伸手扶住杜玄渊手臂,看出他是疲惫已极,身体难以支撑。“子潜,你不如先去歇息。”

杜玄渊摇头,看向同样满身尘土的李侄和李曦月。“放心吧,他们先由我照顾,这小院此刻起绝不让人进来,只住你们三个人。”

夏谦的稳重厚道让杜玄渊瞬间想到了杜瑜,杜瑜信任的人便值得他信任。他胸口一痛,随即强行止住情绪。

“多谢夏兄。”

夏谦没让人进小院来,只叫了一个在府中多年的婆子,带两个孩子去沐浴、换洗衣物,再做些饭菜送来。

杜玄渊一头倒在榻上昏睡过去。他自出事以来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每总是惊醒。今天当然也不能睡沉,不过好在身体强健,只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已恢复了八成体力。

夏谦亲自在院中看着两个孩子。夏谦捧着本书闲读,李氏兄妹俩蹲在那院墙处逗弄虫蚁。李侄捉了只蚂蚁放到妹妹手背上,又摘了片花叶盖住,李曦月被逗得笑起来。兄妹俩遭逢大难以来,杜玄渊还是第一次看到孩子脸上出现笑颜。夏谦看到杜玄渊醒了,站起来道:“子潜,请至西屋用餐,我已将食盒放至那里了。”

“多谢。”

杜玄渊恢复了体力,此刻艰难地斟酌着要如何把他来云浦投奔的前因后果告诉夏谦。“夏兄……”他刚开口,夏谦抬手止住了他。“子潜,此刻你先不必说什么。老师生前或许对今日之事已有预感,在给我的信中提及过此事。如今四方大乱,波诡云谲。你既来此,便是老师对我的信任。这小院周边已被我封闭,你们先在此安养数日,看外间局势再做计较。”他一番话既推心置腹,又不挑破杜玄渊此时窘境。这大概就是杜瑜喜爱他的原因。

“既如此,弟便不多言。杜玄渊拜谢夏兄。”夏谦送来些物品,又交代些要事,比如不要离开这小院,便离开了。云浦郡在南,离平都已有千里之遥。可这小院究竞能庇护三个人多久,谁也不知道。这是一方背街的小院,地处偏僻,看起来是夏谦的私宅。院子内外杨柳依依,除了一个老仆,无人会来搅扰,也不会知道此间住着什么人。杜玄渊这些天以来高度紧绷着的心神稍稍松开了片刻。

李棠的一双小儿女,经历了大火围困,追兵堵截,身边侍候的宫人突然加害,目睹母妃在逃亡时逝去,跟着杜玄渊逃难这些时日,已将他视作了唯一的亲人。

三岁的孩童对世事尚且懵懂,颠沛流离之中突然有了这样一个玩耍的小院,两人很快便兴起了玩心。李蛭兀自蹲在墙角玩,李曦月转头看到杜玄渊坐在树下石凳,便捉了一只蚂蚁,倚到杜玄渊膝头。她伸出手,杜玄渊不明其意。会意半天才明白她是要杜玄渊把手伸出来。小姑娘把蚂蚁放在杜玄渊手心,又转身捡来花叶,学着哥哥的样给蚂蚁盖了个“屋子”,拿来一根草茎拨弄那小蚂蚁。两个孩子对这件事乐此不疲。杜玄渊因此猜想从前太子府中自然有数不清的小玩物供给这兄妹俩,但王妃一定不准许他们玩泥土里的东西。

杜玄渊看到李曦月柔软的头发上沾了些许草叶,便伸手一粒粒给她捉去。他还没成家,也从未与谁又过婚事,更没有过生育。可此时此刻,杜玄渊恍惚中竞有一种自己是李棠的感觉。不是作为储君的李棠,而是作为父亲的李棠。幼小的孩童靠在他膝头,无忧无虑地玩耍,这本是从前李棠最享受的时光……如果可能,杜玄渊愿意用他的所有,去换取一切风暴从未发生过。他们在夏谦的小院住了几天,杜玄渊每日从不敢在屋子呆着。他将玄铁剑放在手边,时时警戒院外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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