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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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炉鼎

据杜连城所言,杜家作为轩辕宴的募品主事,下设五大商贾,其中钱家、祝家来自岭南,曹家、赵家来自岭北,曹家来自辽西。每逢宴席临近之日,这五大商贾都会带着贡品与各自养护的巨鼎齐聚梦州,杜家清点贡品无误后,运货队伍将于宫外与众朝臣会和,而后在湮灭司顶尖杀手的护送下,一路行至城郊,入殿敬天。

铜饰朱门于曲臻面前缓缓打开,混入闹市人群后,曲臻一时分不清方向。杜连城说,那巨鼎共有五只,如若来自岭北的那两只里装的是掳掠而来的稚童,那剩下的三只,里头装的又是什么?祭天之法应与火刑无异,所以那些孩子是被活活烧死了吗?还是与那楠木箱中的其余贡品一样,宴后被保留下来,变卖到了别处?漫天浓云如海啸般重压而下,遮蔽了日光,叫人喘不过气。街市喧哗,曲臻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个魁梧的身影粗喘着经过时,她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下,曲臻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未脱险,纵使身着男装,也不该在外逗留太久。

某一刻,她抬起头,茫茫然环望向上,看到了远处屋顶上那个一闪而过的墨色身影。

曲臻站在原地,任人流熙攘掠过,怔怔注视着那个方向。她知道,那是梁有依。

那晚,当她坦言欲去杜家一探究竞、但杜连城兴许对幼童之事并不知情时,影一反问她道:“那若是他知情呢?”曲臻默然,便听他接着道:“若他知情,你便是自投罗网。”所以,他是担心她有去无回,才特意在附近蹲守的吗?那么,他知情吗?

曲臻问过影一,问他是否曾参与护行,见过杜连城口中那些稀世奇珍,但影一却说没有。

那时,陈星已在曲臻怀里安然睡去,她借着火光望向他那半侧被映得金黄的脸,不解追问:“可你身为金袍,如何会被排除到护送行列之外?”“我没通过武试。"“影一注视着篝火,淡淡答:“我不会护人。”“开什么玩笑?”

曲臻笑得身子一颤,险些惊动怀里的星儿,她拱手支起下颚,对他笑盈盈道:“宋家庄那时,你一刀斩断了射向我的箭,若是没有那刀,我这里………“她说着抬手指向眉心,“已经被射穿了。”

影一目光随着她的指尖一路上移,而后悄然移开视线,仿佛不忍直视,注意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曲臻兀自窃喜,便大胆地凑上前去,在他耳旁悄声道:

“梁有依,谢谢你一路护我。”

火光于玄衣褶皱处映下星点光斑,远处是那柄口口冷冽的铁刃,近处是他鬓间随风摇动的碎发、与夹杂着泥土香气的轻浅呼吸。那时,曲臻隐隐觉得,这便是他的两面。

外在的凶狠成就了金袍影一,而内里的温润,却只属于她面前的梁有依。那晚,曲臻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但她确定那是离开七襄以来自己睡得最沉的一次。

次日天明,她在突如其来的下坠感中惊醒,望见影一起身的背影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竞枕着他的肩膀沉睡了整夜。如今再度回想,那夜的温存就像将士迎战前夜的酒宴,美酒佳肴、伊人在怀,满袖浮香却不过是黄沙百战前的一场幻梦。可这场仗,她真的打得赢吗?

于屋顶看到那团黑影时,曲臻突然意识到,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影一也有自己的仗要打,而如若他赢了,她的胜算兴许也会大些。望向他消失的方向时,额顶猝然传来一阵清凉。曲臻正陷在回忆里,雨滴落下时,又被惊得浑身一颤。“落雨了!”

一时间,四周行人窃语纷纷,原本平稳的步调如雨滴坠地般顷刻溃散,不少人撑起油伞,街贩张罗收摊,曲臻被躲雨的人群推操着,不觉加快了脚步。她提着新买来的袍子,循着直觉一路小跑到琼水街,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已不住在这里,于是又调头往回跑。

一道黑影从旁临近,雨丝骤停,鞭至肩梢的湿潮化作不绝于耳的滴答声响,曲臻转过头,认出撑伞之人的那刻,脸上扬起笑容。“徐大哥!”

彼时,徐怀尚撑着那柄藏青色的油纸伞,一柞马蹄胡已蜿蜒至唇角。迎着曲臻的笑容,他勉强一笑,眼底有掩藏不住的忧色。“影……啊不,曲恒来找过我了。”

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影”字,让曲臻的心跳有过一刻停顿。她移开视线,佯装忽略,便听徐怀尚接着道:“徐某实在不明白,臻儿姑娘,如今你既已返回梦州,为何却六亲不认、孤身犯险?此去湘西,究竟发生了何事?”

曲臻带徐怀尚行至巷尾,将几日来调查的经过与推论全盘托出,徐怀尚两簇浓眉越听越紧,而曲臻语调平淡,她只想快些将该交代的事交代完,然后问出那个思虑已久的问题。

雨势不减,狂风袭来,飘转的雨滴扑洒在徐怀尚肩头,是从内而外的湿冷。“竞然………还有这等事。”

曲臻微微点头,“此去湘西,我本只想查明家父遇害的真相,不想却以身入局、遭人追杀,如今曲臻之名已被挂上刺杀令,湘西也有不少识得我面目的人,若不能尽快将此事了结,只怕终身都难寻回曲氏之名,也不免会连累到你们、还有我哥。”

听到“刺杀令"三个字,徐怀尚眉角微微颤动,他抬眼观察曲臻片刻,又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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