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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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臻笑起来,抬头和陈星一起望向那轮明月。明日便是祭月节,今夜的月亮宛如盛满水的银盘,桂魄流光,清辉满庭,仿佛伸出手便能够到一般。

想到一度令自己朝思暮想的月祭书会近在眼前,曲臻心中盈满了欢喜,但前提是,梁有依也能和她同去。

那时,曲臻惊觉日后的许多事,从书会到骑射、从兴办书坊到云游四海,她皆想和梁有依一起做,若无他的见证,曾经那些叫她寤寐思复的确幸,便多少带了点美中不足的缺憾,宛若一块微瑕的白玉。于是她跟陈星一起,朝着天边的那只玉盘伸出了手。曾经她只愿望月,如今却踮起了脚,想要摘月。徐怀尚所谓的“情"字,便是如此写的吗?这夜,曲臻将陈星哄睡,一路穿过幽静的桑树林,树影摇动,蚕房沙沙作响,周遭静谧非常。

立于桑烟居门前,一股浓重的药材味儿飘入鼻息,聆听着屋内摆弄物件的寐窣声响,曲臻心底一片安然。

此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推开门,便能见到他。兴许也是因此,她才想隔些时日再启程去泸州。哪怕轩辕宴就在两个月后,她也想如此守着他,待得久一些。木门发出吱呀响动,烛台边上,素衣半敞的男人正秉烛换药,半侧胸肩露于衣外,精壮挺阔,线条如刀刻般分明。

厅堂空旷,四方角落皆笼于夜色,唯此一隅盈满温惬、火光融融,叫曲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至梁有依停下手上的动作裹紧汗衣,抬头看向她,曲臻才惊觉此举有失礼数,仓皇移开了视线。

“抱歉,“她低头道:“我……忘记敲门了。”曲臻说完后,却并未转身离开,而是移步桌前坐下,伸手摆弄起桌上的瓶罐。

“你继续吧。"她踌躇着,目光如蜻蜓点水看向他,复又流转至别处,闷声道:“我又不是没有看过……

昨夜,是她亲眼看着庄上的女医将短匕从他肋下拔出,在旁俯身用温湿的帨巾拭去了他身上的血,那时,她发觉他胸前交错着短长不一的刀疤、鞭痕还有大大小小的刑痕,裹着布条的左手上亦有一处创痕,似是被刀尖贯穿手掌所至。女医走后,她生怕他死了,便留下来守在塌边,不时为他拭去鬓间的细汗,直至鸡鸣,曲恒赶过来将她臭骂了一顿,向她保证自己会悉心照料梁有依,她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梁有依闻言也不再见外,当着曲臻的面再度扯开衣襟,手段利落地涂药。曲臻本想帮忙,但她左手上裹着布帛,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眼看他面不改色地将药粉倾洒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药粉与鲜血交融后泛起微微白沫,叫曲臻心上也跟着一揪一揪的颤。

直至梁有依褪去一侧衣袖,开始用布帛圈圈裹紧伤口,曲臻才开口道:“我哥与你说什么了?”

梁有依面色如常,手上动作未停,“他叫我劝你,不要去泸州。”“就这个?他没提别的事?"曲臻追问。

梁有依停下,而后复又低头将布帛在身侧打结束紧,裹好汗衣,抬头直视曲臻道:

“他说我若能说动你,便同意我娶你。”

余声散去后,桑烟居内一片静寂。

夜风掀动桑叶,飘摇的烛火挣扎片刻,悄声熄灭了一盏。“那.…….”

窄桌前,曲臻怔怔看着梁有依。

“你是如何回答的?”

他回视她道:“我劝不动你,不是吗?”

“那婚事呢?你也没答应?”

“你想嫁给我?"他于是倾身向前,凝视着她道:“哪怕我是个杀手?”他猝然的靠近叫她无力闪躲,紧逼的视线如潮水般灌满了她的身体,捏紧椅背的手早已渗出湿汗,断指处传来针扎般的痛。曲臻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眸底不觉有些湿润。“我没想过,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她本无意做任何人的附庸,只想这般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但是……

“但是,有依……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曲臻说罢猛地咬紧了唇,气息轻急,像不经意溜出羊圈的羔羊,看着紧闭的木门,心中急切,却不知该如何返回,只得转动眸子试图咽下眼眶里的泪。她方才的话,实在说得太冒失了。

从鹿岭到湘西,她为他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她既不想嫁他,而他显然也无意迎娶,她又为何忍不住吐出那句不识好歹的话,一心抓着他不放呢?

梁有依静静看着曲臻,看她眸光流转,嘴唇开合却半响未言,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他凝神思忖着曲臻的话,思忖着如何才能每天都见到她,他不想给她无力兑现的承诺,却更不想虚度此等良夜。

于是他坐近了,朝她摊开手掌,视线下落至她蜷缩的左手,温声道:“给我。”

曲臻将左手缩了回去。

她不想叫梁有依看到那只手,那只断了尾指、看上去古怪又可怖的左手。“不要,“她闷声道,“又不好看。”

但梁有依不依不饶,“让我看看",他说着探身攥住她的手腕,将那只裹着布帛的手抬至自己掌心,缓缓解开布条.……跟着他再度看向那只残缺的手时,曲臻忽而抑制不住心头的委屈,抽着鼻子别开了视线。

早知道自己可能嫁人,她兴许不会如此草率。不就是一根尾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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