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回龙(1 / 1)
意识在坠入黑暗的瞬间,鼻腔里猛地钻进一股浓烈的海腥气。那气味咸涩又厚重,还裹挟着丝丝缕缕腐烂龙涎香的怪异气息,与平日里熟悉的一切格格不入。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辰时,往常含风殿中萦绕的药香,应是甘苦交融,安抚人心的,此刻却全然没了踪影。
一道带着吴语软糯腔调的女声,好似利刃划开浓稠黑暗,将他从混沌中拉扯出来。紧接着,他便感觉有冰凉的手指轻轻探来,正要解开他中衣的系带。李世民下意识地猛然抬手,狠狠扣住那只手腕。可下一秒,他就惊觉自己的臂膀绵软得如同无力的藤蔓,全然没了往昔挽三石弓时的刚劲有力。他奋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所见,只有素纱帐顶在微微晃动。帐外,十二扇缂丝屏风被海风肆意吹卷,那起伏的模样,竟像极了翻涌不息的浪涛。而在其中一扇屏风的裂帛缝隙间,一抹“靖康二年”的朱砂批注,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痛了他的双眼。
此时,剧痛毫无征兆地在太阳穴处轰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仿若流矢,疯狂地朝着他的脑海攒射而来。他的眼前走马灯似的交替闪现着截然不同的画面:一边是二十二岁的自己,英姿勃发地在玄武门城头张弓搭箭,那坚定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壮志豪情;另一边,却又有一个青年在应天府神色仓皇地登基,满脸写满了不安与迷茫。他的手握着长孙皇后逐渐冰冷的手,心中的悲痛如潮水般汹涌,可转瞬之间,场景又切换到明州港的龙舟上,他竟在撕扯着宫女的纱裙,行为放浪形骸。两种天差地别的人生,在他的经脉里激烈厮杀,直杀得他喉头涌上一阵浓烈的腥甜。
此刻,潮声愈发汹涌,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李世民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扑到窗前。当他透过雕花槛窗向外望去时,眼前的景象令他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心脏都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这里,没有洛阳宫那巍峨耸立的九重门阙,入目所见,只有暗青色的海平面无边无际,正一点点吞噬着那即将落下的落日。港湾里,桅杆林立的水师战船正在缓缓降帆。更远处的礁石上,几个戴着沉重镣铐的民夫,正被汹涌的浪头无情地拍打,监军挥舞着长鞭,在暮色之中划出一道道血痕,鞭梢甩出血珠,在空气中飞溅。
“今日...是何年月?”李世民开口问道,那沙哑粗粝的嗓音,连他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皱眉。跪在身后的黄门侍郎吓得牙齿不停打战,哆哆嗦嗦地回道:“建炎三年二月初九,圣驾昨日刚从台州移驻温州行宫。”
十二扇屏风在咸湿的空气里慢慢泛起霉斑,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李世民一把扯开碍事的帷帐,赤足踏过满地堆积如山的奏折。突然,某份沾着茶渍的札子被他一脚踩中,露出“杜充决黄河以阻金兵”的字样。他弯腰将其拾起,刹那间,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去年深秋,在扬州行宫从梦中惊醒,宦官匆匆捧着汴梁八百里加急文书赶来,文书里写着黄河浊浪滔天,已然吞没三路十九州,百姓流离失所,哭声震天。
韩世忠,南宋名将,身材魁伟,勇猛过人。出身贫寒,十八岁应募从军,英勇善战,胸怀韬略,在抗击西夏、金国的战争中为南宋立下赫赫战功,与岳飞、张俊、刘光世合称“中兴四将”。他曾以八千兵力围困金兀术十万大军于黄天荡,名震天下。
剧痛再次如汹涌潮水般袭来,这次,还伴随着赵构记忆里那些最深的恐惧:去年苗刘兵变那夜,叛军气势汹汹,寒光闪闪的刀尖挑开帘帐时,那一滴溅落在地的血珠;还有邢皇后在北狩路上,被金人野蛮掳走前,最后一次为他梳头时,突然折断的犀角梳,梳子落地的声音,仿佛也敲碎了他的安稳与尊严。
他的话语顿了一下,舌尖似乎还残留着赵构对武将本能的猜忌与提防。但此刻,在他胸腔里有力搏动的,早已不再是那个只知偏安东南、怯懦畏缩的心脏,而是曾率领铁骑踏平东突厥、威震天下的天可汗的满腔热血。海浪声里,他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战马激昂的嘶鸣,那声音穿透层层海浪,传入耳中。他目光灼灼,望向北方,眼神里满是坚定与炽热,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一眼望到秦岭那皑皑的白雪,心中已然燃起了收复山河的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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