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2 / 2)
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儿子是翻墙逃课外出游泳,意外溺亡。硬是要找出个合理解释,这才将尸体拉到法医室做解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接受列亡的现实。
瞿阳文手忙脚乱地递上开胸器,还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主刀的“夺命法医”,生怕对方嫌弃自己笨手笨脚。师父杜威昨天出现场中暑,加上陈年老伤便住进了医院,他自然而然地出借给顾文姝打下手。“顾老师,要不要……”他话尾的颤音撞上她突然抬起的眼眸,防溅镜片后那双杏眼清凌凌的,像泛着寒光的不锈钢解剖刀。瞿阳文喉结滚了滚,第三次吸下到嘴边的烂笑话,埋头继续记录。
“报告你再整理一下,下班前放到我桌上。”顾文姝忙不迭摘下厚重的纱布口罩,深深吸了一口气,却被热浪呛得咳嗽起来。年轻人总学不会藏住关切,瞿阳文习惯性上前想扶住人胳膊,轻轻拍背顺气,刚抬起手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顾老师,还有一个阿妹等着验伤。"瞿阳文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这个顺德妹今年都来三回了,头一回是左臂烫伤上次是骨折,怎么又来了?”
顾文姝也记得她。那个女孩脸长得和面团糕一般,白白净净的,可却总喜欢低着脑袋,一副见人就躲的模样。
刚从解剖室出来,顾文姝的白大褂上还沾着消毒水的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普通人若是闻到这味道,怕是要皱起眉头躲得远远的。“我先去换身衣服,让她稍等一会。"顾文姝捏了捏酸涩的眉心,淡淡开口。瞿阳文应了一声,转身出去,顾文姝却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镜中那张张苍白的脸上,眼尾泛着熬夜的青灰,倒真像外头传的“夺命法医”,思绪逐渐飘远,脑中思绪混乱。岭南七月的暑气,能把活人生生熬成尸蜡,可比起这天气,更让她心烦的是没有丝毫进展的调查,
顺德妹缩在长椅尽头,蓝底白花的的确良衬衫洗得发灰,袖口磨出的毛边随着抽泣一颤一颤,像被反复揉搓的旧报纸。她手臂上还缠着纱布,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顾文姝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微一紧,随即恢复了冷静。她戴上手套,轻声说道:“别怕,让我看看你的伤。”“阿珍”
见她没有动静,顾文姝又用白话轻唤,指尖点在女孩腕间淤青的上抚过,就像阿妈摸细路仔。女孩却突然剧烈颤抖,猛得起身带翻了搪瓷缸子,凉茶泼在顾文姝白大褂下摆,泅出棕褐色的云纹。
“对唔住…对唔住…“阿珍抖得几乎跪倒在地,肩膀忍不住颤抖。瞿阳文刚要开口,顾文姝摆摆手示意无碍。她慢慢蹲下身,马尾擦过女孩膝盖,阿珍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
顾文姝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继续专注地检查伤口。“桡骨二次断裂。"顾文姝托着阿珍的手臂,鼻尖充满了股怪异的药味,“要多多注意,否则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
顾文姝的声音不轻不重,倒是让阿珍放下了警惕。她缓缓点头,似乎是将话听进去了,却依旧不敢抬抬起头。
阿珍的模样明显比上回更枯槁,发梢泛着营养不良的焦黄,奶糕板的脸蛋也凹陷了不少,露出的小截腿肚上竞有烟头烫出的星点疤痕,旧痂叠着新伤,如同梅雨季墙根剥落的霉斑。
瞿阳文的钢笔在验伤报告末尾监护人签字栏上顿了顿,墨点无声泅开,眉头也不禁皱了皱。这家大人未免也太不上心,孩子回回都伤得这么严重,有功夫来鉴定,却没功夫找到孩子受伤的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人置于险境。门外传来一阵尖锐的骂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阿珍的母亲是个泼辣凌厉的女人,操着一口夹生白话,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皮,刺耳得很。她正狠狠骂着个穿着蓝白衬衫的男人,那人低着头,肩膀微微佝偻,像是被风雨打弯的竹竿瞿阳文抬眼一看,这人看着也眼熟,是阿珍的父亲。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男人还穿着一件崭新的衬衫,如今那衬衫已经皱巴巴的,领口泛黄,袖口还沾着几点油渍。
女人骂得愈发激烈,手指几乎戳到男人的鼻尖,嘴里蹦出的字眼像是刀子。男人却一声不吭,只是偶尔抬头瞥一眼阿珍,眼神里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麻木。阿珍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攥着裙裤子,指尖发白,像是要把那布料揉碎。她的目光游离,只抬头一眼,像是接触到火舌一般。迅速低头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一一交代两人注意事项后,才将人送走。瞿阳文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叹了口气,干这一行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总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可他转头看向顾文姝时,她正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手指纤细白皙,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与她毫无关系。
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看一副好相处的模样,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瞿阳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顾文姝意识到他的目光,歪着脑袋问了句:“想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试图让气氛轻松些:“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最近案件一下子就变多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