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回头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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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点头,站起身来,动作慢得像是所有关节都卡了顿。

趁着程明笃去开车,她将最后一粒止痛药拿出,犹豫了一瞬,放在了舌下。

只要在药效过掉之间承接新的止痛药就可以。

车开过来,程明笃上前接她,替她推开门。风一下子灌了进来,虽然这个方位雷暴来得晚一些,但是从极致的湿气和被吹皱的湖面就能判断,雷暴即将来袭。

她撑着伞,他撑着她。

尽管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亲密,但是此刻他用的仍然是绅士手。

他没有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没有强调自己的拒绝,两人都心照不宣。

他们缓步地走下石板台阶,鞋底与潮湿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车停得不远,他打开副驾,护着她坐进去,然后绕到另一边上车。

“医院附近有24小时药房,只有两公里,很快。”他说,语气平静。

她点了点头,将头一偏,额头抵着玻璃,闭了闭眼。痛感如同骨头缝里钻进来的大虫,持续地蠕动,蓄势待发,压迫着每一寸神经。

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掠过,哪怕闭着眼,她也能感觉到眼前的明暗。

路途上,她又回想起了什么,从前没有人跟她提过布洛芬,初潮之后她每个月都抱着一个热水袋咬着牙硬抗。

后来程明笃给了她人生的第一颗止痛药,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都在药盒里和她书包的夹层里给她备好布洛芬。

她缓缓睁眼,有些虚弱地体会着身上的痛楚,忽然在想,自己如今这么依赖止痛药是不是这些生命中的关键事件有关。

车停在医院附近的药房门口,她撑着伞慢慢下车,程明笃也跟上来,陪她一同进去。

她让程明笃去车上等她,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坦言,“我有隐疾,顺便买点别的,不方便让你知道。”

程明笃沉静的脸松动半分,原本只是轻皱了下眉,但听到“隐疾”两个字,神色微变。他喉结动了动,似乎想开口,却终究忍住了,没问。

“我自己来,很快。”叶语莺说得平静,甚至礼貌。

程明笃没再坚持,转身朝外走去:“门口等你。”

她点了点头,转身挪步到了药师面前。

药师认出了她开的药名,脸色一顿:“这个药,需要凭处方拿。”

她早有准备,这些东西都是随时备好的,她平时很难有这样的低级差错。

药装进袋子后的瞬间,她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叶语莺出来了,手里捏着一个浅蓝色塑封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稍微清明了些。

她远远瞧见程明笃站在长廊上,屋檐外细细密密下着雨,他的掌心摩挲着那只已经被她握暖的雨伞柄,眼神沉着。

程明笃一般是鲜少有这样无意识的动作的。

雨势忽然加大,天边远远劈下一道闪电,街道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脚步,唯有他仿佛与世隔绝一样,站得原地一动不动。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回车里。

程明笃替她关上车门,再上车,车厢门“啪”地一声合上,世界像是被隔音棉包住了。

“严重吗?”他问。

她靠着座椅后背,声音淡,但不冷,是一种掺着疲惫的诚实,“不严重。”

他隐忍又不着痕迹地放过了所有解释。

程明笃没说话,启动了车子。

车子调转方向,从医院门口驶出,重新回到湖边的那条小路上。

窗外雨点杂乱地敲在玻璃上,像一支节奏错乱的鼓点。

一路无言。

回到栖止小筑时,雷声终于滚落,像一声声远古低鸣,在湖面和山林间来回回响。

屋子里依旧温热,客厅传来了电影里熟悉的对白。

“我要准备洗漱下休息了。”她说。

程明笃点点头:“热水已经开了。”

“我住二楼吗?”

二楼是她之前的房间。

“那里已经改成杂物室了,住一楼吧,你不用上楼。”

她淡笑着同意了,细看之下,似乎没有半点失去房间的失落。

她走得很慢,像是每一步都在和身体达成某种妥协。等她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抬头,看向二楼尽头处的房间——她曾经的卧室。

目光落在那扇门口,久久没有动。

如果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就彻底剖开了他尘封的心绪。

因为那房间里,一切未变,就连窗帘的褶皱都和她离开前是一致的。

积灰的《阿甘正传》,不是因为钟点工不专业,而是因为他禁止别人碰这里任何陈设,就连电影和书籍的顺序都不允许打乱。

就好像这样就能让这里的时间静止,一直保留着八年前与她相关的一切。

能让他偶尔,走进这时光。

雷声之外,是彻夜未散的风雨,而风雨之中,一场早已无法逆转的旧情,正被时间,一点点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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