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2 / 2)
要是想让马儿跑得快,就喊“驾——”。她一边说一边示范,风拂过她的长发和脸廓,面巾随着长发一起在风里飞扬,阳光照在身上,颇有我曾想象过的女侠的飒爽英姿,我不由得看得呆了。她嗔怒地瞪了我一眼,看什么看,小心掉下来。我回过神,连忙点点头看着前方,耳朵烧烧的。
中午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出戚家镇,到了一个叫三水湾的地方。塔丝娜特别高兴,进三水湾的时候,她指着刻有“三水湾”三个字的石碑,兴奋地大声喊叫。如水,你看见了吗?看见没?三水湾,是三水湾。我说我又不瞎,当然看见了。她一只手拉着马缰,另一只手握着马鞭子在空里摇,我听爹说过三水湾,再过两个镇子,我们就到漠北了。塔丝娜在前面晃荡着,开心地哼唱着她们的歌谣,抑扬顿挫,有些苍凉,但是听着听着人就荡气回肠。我心里却隐隐有些沉重。
在三水湾吃过午饭,塔丝娜说,时间还早,我们再赶一程路吧。我只好忍着两条大腿内侧和屁股的疼痛陪她赶路。塔丝娜着着路两边渐渐密集的村庄和店铺,告诉我哪个店铺一看就是她们族内的人开的,哪些树木她们那边特别多,哪些人头上的饰品是她们那里做出来的……我耐心地听着,微笑着看着她的脸颊潮红如三月的桃花。她觉察到了,有些羞赧地问我,为什么盯着我看?我说,你好看。她说,看了这么久还看不厌?我说,看多久都不觉得厌烦,越看越觉得好看。她说你真讨厌,策马跑远了。我朝马屁股上狠狠打了一鞭,马儿立刻撒开蹄子跑起来,我在马鞍上左摇右晃,好几次差点掉下去,幸亏手里紧紧攥着缰绳。塔丝娜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她说,你这姿势可真够神奇的,不过短短一天你就学会了骑马,可真聪明!我八岁的时候学骑马,学了十几天才学会的。受到她的夸赞,我更开心了。
我听见我们的笑声随着北风一路撒到身后去,我想,如果是春天,会不会开出一路鲜花呢?路两边突兀干枯的树木也变得亲切了,它们就像一列列执戟的兵士,欢迎燕然勒功的将军风尘仆仆的归来。空旷的土地连成一片拉扯着向后退去,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如水,如水,你怎么了?我猛然听见塔丝娜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转过头,看见她关切的眼神。没怎么啊,怎么啦?哦,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骑马骑傻了呢。哎,你知道我们那儿叫什么名字吗?我摇摇头,不知道。她说,我们那儿叫五刀旗。我说,这个名字不好,干嘛要带个刀字?杀气太重。塔丝娜说,我爹和我叔叔说,我们的祖先是靠五把刀拼了命才占据到我们那片草原和土地的,当日的拼杀太血腥,连地上的河水都变红了,草原上的花都是鲜红的能滴出血来的颜色,老鹰在草原上空黑压压的盘旋,地面上堆起了一座座小山似的残肢断体。我问她,你们的草原上青草丰美,就是因为这些战死的兵士的累累白骨吗?塔丝娜摇摇头,她说,不是的,是因为祖先的保佑。我摇摇头,我说谁告诉你的?她说她爹,我说你爹是骗你的。她很生气,她说,我爹不会骗我,我叔父也是这么说的,我娘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不会骗我。
我望望远处的苍穹,浅灰色的云遮住了太阳,冬天又恢复了它的死寂。我突然觉得,我对骑马走在我身边的这个姑娘一无所知,虽然我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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