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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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兵士们带着疲惫的神情陆续回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他们叹一口气,神情悲切,李公子,您要找的姑娘没找到。我望望天地相接的东方,鱼肚白越来越宽越来越大,一抹紫色从地面逐渐晕染开来,它们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张力吞噬了东方灰白的天空。不一会儿,橘黄色的太阳探出了头,空气更加凝重寒冷。我数了数,还有三个兵士没有回来,回头望了望远处的羊石镇。只要人没回来完,就是还有找到花妮儿的希望。

太阳升起半竿高的时候,麻小刀身后跟着两个兵士回来了,他们走地气喘吁吁,呼出的白气在晨曦里朝着身后一路散去。如水兄弟,找到了。我看见麻小刀粗糙的脸面上泛出金黄的光亮,他的铁甲上结了一层白霜。在前面三水湾的边界上,我们是走着的,所以比较慢,如果是骑马,一个来回也就半个时辰。麻小刀说,如水兄弟,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不用了,你为了帮我,昨晚上就没休息了,现在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昨晚点燃的火堆已经开始渐渐熄灭,冒出一丝丝青烟,袅袅直上。

上马。我朝昨晚跟在我左右的五个兵士挥了一下马鞭,我们去找婉娘的女儿。麻小刀也跳上了马背,如水兄弟,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然你还要边走边打问呢。他布满红丝的眼睛恳切地看着我,让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瞌睡。我点点头,好。

六匹骏马,一路绝尘而过,路两边的树干和田地呼啸而过。果然不大一会儿,我们就到了三水湾边界,麻小刀指指前面一户烟囱冒着青烟的人家说,就是那家。三间旧房,没有院墙,房门口的空地倒是扫得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是贫苦人家。男人正在树下面砍柴,看见我们,吃了一惊,扔下手里的斧子,呆呆站在原地,哆哆嗦嗦,话也说不清楚。各,各位兵爷,爷,敢问……我打断他,我说我们是兵,不是爷。女人闻声从边上的一间小屋里出来,看样子正在做饭,腰间还系着围裙,看见我们,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连嘴唇也白了。兵爷们啊,我们可是良家啊,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违背律法的事呐。我说我知道,我是来替五年前卖到你们家的女孩赎身的。

花妮儿,出来,快出来。男人立刻朝着屋里呼喊起来。有几位兵爷要找你。女人两只粗糙皲裂的手在围裙上来回搓动,悲戚地看着她的男人。花妮儿从屋里出来了,瘦瘦的,枯黄的头发扎成马尾顺铁地垂在脑后,穿着破旧的衣裳,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低着头。

我跳下马,走到她面前,双手按在她肩膀上。也许她是紧张,也许她是害怕,我感觉她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怜惜之意。我说,花妮儿,你别怕,我叫李如水。是婉娘叫我来接你回家的,她现在在羊石镇等你回家呢。羊石镇在哪儿?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回去。你不会骑马?没关系,我带你。

花妮儿慢慢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望着我。她的眼神单纯而且清澄。你怎么会认识我娘?真的是我娘叫你来接我的?我说,我也管婉娘叫娘,我不会骗你的,你愿意回去吗?你要是愿意回去,我立刻带你走。她点点头,眼泪掉下来,落在脚下厚厚的尘土上。我想我娘了。她不断地低声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你们想要多少银子?我转过身,问不知何时已站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眼睛里充满了穷苦心酸的凄楚,不舍却又无奈。花妮儿,你真的要走吗?你不要我和你爹了吗?女人强忍着悲切问花妮儿。花妮儿的眼泪大滴大滴串联着从脸上滚下来,看着站在一起搀扶着哭泣的夫妻俩不说话。

羊石镇离这儿不远,你们要是想她了,可以去看她,中午去,下午就能回来。花妮儿也会时常回来看望你们的。对吧,花妮儿?我拍拍花妮儿的肩膀,花妮儿点点头。她说,爹娘,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咱们家穷,我让如水大哥多留些银子给你们使。你们养我这么大,家里不容易我都看在心里。我走了还是你们的女儿,这辈子都是。夫妻俩听到花妮儿这么说,也忍不住哭起来。

我生平最见不得这种场面,因为心里会难过。我怕我自己一心软,会舍不得带走花妮儿,于是问花妮儿,你说,留多少银子?如水大哥,五两银子,行不行?我看见花妮儿小新地看着我的眼睛,开出了她所认为的天价,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一样疼。不行,五两怎么够?一百两!

花妮儿张着嘴,吃惊地吸了一口气。你说,多少?我看见那对夫妻也停止了抹眼泪,张大嘴巴看着我。

一百两。我说,给你们一百两。然后我让兵士们把银子拿给了他们。

回家吧,花妮儿,娘在等我们呢。我把花妮儿抱上马背,轻声对她说。留下那对可怜的夫妻还在发愣。

眼前的残垣断壁和焦黑的沙土让我感到空前的愤怒和空虚,爹的东西南北客栈变成了一堆大火之后的废墟。我抬头看了看青色的天空,太阳依然挂在天上。一只乌鸦蹲在客栈门口倾斜着烧焦了半边身子的幌子上,幌子上只剩两个残缺的“北”和“客”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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