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1 / 3)
“竟不谢我一下?”或许因为这远离世俗的所在,太子的语气轻松许多。
虞锦小心翼翼扶着那人手臂站稳了,虽知道不过玩笑,仍面红过耳,低声道:“谢殿下。”
太子微笑:“雨天地滑,采女需小心。”并不待虞锦回应,远眺那无垠风波道:“此雨甚急。小湖景色尚且如此壮丽,不知那钱塘碧波,抑或苍茫河水间又该是番怎样景色。”
虞锦抚平心绪,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湖心,淡笑道:“总该更具气势一些。”
“很是。”太子点点头,转头向她道:“这宫中墙角,终究是看不到天涯之大。”
虞锦心头一跳,忍不住看进那人碧波无痕的星眸。他的眼神中似乎有着别样的温度,有淡淡暖意萦绕心尖,是了,她何尝不向往天涯,可既然已经被关在雕花笼中,如何才能展翅飞翔?
流年似水,她还年轻的很,终生却已注定。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她都能等,只要有一天她还能看见不同的天空。可心内某个角落也分明知道,这一生,她注定不能实现夙愿。
“你既然已下定决心,我也必定不会逼你。只是我身上背负太多,或许……”好像惊觉自己的失态,他突然闭上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然而再睁眼时,太子眼中已然平静如波,如果不是虞锦亲眼所见,几乎以为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或许人事,功名,这天下与人生,不过是一局棋。既然输赢未定,我便不能袖手旁观。”风骤起,俯仰间,太子的身上竟有睥睨天下的意气飞扬在苍茫雨中。
虞锦直直的看着那人,不知怎地想起久远以前听过的宫中旧事,透过这人如今冷静嗤笑的模样,仿若可见当时荒园败宫中那人燃烧着的眼睛,她心中忽然想到旧事,不由得一凌,当年祸乱起时,在国破之际独立支撑河山的,如何不是他默默燃烧多年的雄心?
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缠绕,相看你我,此时种种,尽在不言中。
“殿下好气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虞锦细眉微皱,微微上挑的长而媚的眼睛躲开对面的视线,可那冷冰冰的目光像是有神识一般,摧枯拉朽的一路撼动那坚硬沉寂的心房。
虞锦忽地想起燕行的眼睛。燕行的目光永远是活泼的,阳光的,偶尔带了些温柔,只要他望着你,就好像能让自己忘记所有哀愁。
可那样一双温柔的眼睛里,却永远不再会有自己的身影了。
“你想出去走走?那好办,等我们成婚了,我骑马带着你,你想去看哪处的风景,我们就去哪,你若是累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虞锦看着湖面上跳跃的雨点,燕行的这句“非礼之言”蓦地兜上心来,她把眼睛一闭,掉过身子,将背倚在亭柱上。
雨声沙沙,风声铮铮,她再也不能和他围炉捧茶,他当年送给她的风筝大约已经破碎积尘,那些花花绿绿的风车吹不动了,拨一拨,还能想起旧日共坐夕阳的情境。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虞锦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起来,她知道的,她只是不忍说,不忍想明白。
再也回不去了。
雨水小了一些,太子的声音便自她身后传来。
“我小的时候,也曾经像你一样,以为不争不斗就能逃离这一切。”他的语调坚定而缓慢,像是厚沉沉的丝绒,又像是明净的河流,慢慢流淌进虞锦的耳朵里。
“那个时候我的母妃还在,我的贴身丫鬟和乳母也在,她们都跟我说,只要忍忍就可以过去了,只要我长大就好了,我就可以离开皇宫,开衙建府,再不用看谁的眼色,过自己的日子。我一直记得她们的话,即使其他的兄弟欺我辱我,即使被宫里的奴才瞧不起,即使我的父皇根本不记得他有我这么一个儿子。”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仿若想起曾经不堪的过往,脸上也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哀戚。
“我的母妃病重,她身份低贱,又有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连想喝一杯热茶都困难。”
太子的语气缓缓冰冷下来,这让虞锦不由想起她床边燃着的丝丝冷香,有着缠绵的形态,勾起人们最悱恻的情肠,脚下动了动,她终究忍不住转过身来。
眼前太子的神态不变,他仍是那样冷冷的看着远方,眼神却好像已经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兀自徐徐道来:“我的贴身大丫头因为得罪了别的宫里的丫鬟,被诬陷偷窃宫中财物,赏了八十乱棍。”他的嘴角轻勾,滑出一片冷笑:“当然,她死了。”
“再后来的事情,你们或许都知道。”太子扭过头,深潭一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虞锦:“几年前的那场藩王叛乱,京都即将失守,我父皇带着几个妃子要逃到陪都,这时候才想起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儿子。他立我为太子,让我监理国事,把我和病重的母妃抛在这被人围困的黄金宫殿里。”
“一切都开始的太快了,几个小队的叛军冲进宫中,见人就杀,我的乳母护着我想要跑出去,她的背上挨了一刀,还在冲我叫,让我快点逃,逃到宫外面去,再也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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