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林初雪走进实验室的时候，秦常恩正在凝神观察玻璃箱里四处乱蹦的蝗虫。

“听说你回来了，我过来……”

秦常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基本礼貌的点头示意都没有，随即又低头去观察他的蝗虫去了，仿佛林初雪根本就是个隐形透明人一般。

林初雪有些尴尬。本来听说秦常恩被保释回来，她其实很开心，尤其是这两天已经死了太多人，而秦常恩显然是最有可能阻止那些杀人恶魔杀死更多人的唯一的选择，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她因为自己的莽撞报警而在最需要秦常恩的时候让他身陷牢狱一直自责不已，现在过来，也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但秦常恩显然并不在乎她，这使得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但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挫败感击败的人。“对不起……”这是她一直想说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说出口的。

“什么？”秦常恩似乎尚未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我说，对不起。”林初雪提高了音量，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她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心中的自责感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嗯。”秦常恩不置可否，但显然林初雪的道歉让他觉得倍感意外。“说实话，我以为你不是一个会跟别人说‘对不起’的人，今天是怎么了？”秦常恩似笑非笑的死表情让林初雪觉得很不舒服。

“不是今天，而是这几天一直想要跟你道歉。”她耐心地解释。别人根本不在乎，为什么自己这几天会一直认为这句“对不起”沉重得难以承受？

从小到大，她是那种倔强到极致的人，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即使是和弟弟出事的那次，尽管她的心在滴血，也没有对伤心欲绝的父母说过“对不起”，道歉有什么用，弟弟能回来吗？是调皮捣蛋的弟弟执意要去捅马蜂窝，她是去阻止她，他看见她害怕的样子，却捅得更起劲……马峰袭击他们的时候，她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去尽力保护他。

然而，现实即残酷又讽刺，头颈处一片青黑肿得像猪头、被马蜂蛰伤更严重的自己反而活了下来，而过敏性体质的弟弟尽管只被蛰了几处却死于非命……

悲恸欲绝的父母认定是因为她的错才导致了弟弟的早死，无论她怎样解释，都固执地认为是她是害怕被惩罚而撒谎。她只是试着解释过一次就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就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一直到现在。在她以后的成长岁月里，父母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冷漠和痛失爱子的怨恨，让她不再奢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丝毫温情，尽管他们还是尽到了做父母的责任，将她养育成人并供她念完了大学，但那种近乎契约似的“既然生了你就会养大你”冷漠态度却让她倍感凄凉，因为无法原谅她导致弟弟的死亡，他们已经无法再爱她，这使得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父母双全的孤儿……

处在她这种境况下的孩子，一般都会分流向两条相对极端的路：要么异常堕落，要么异常优秀。幸运的是，上天让她选择了后者，缺少心灵上的慰藉，没有让她自暴自弃放纵自己，反而让她比普通人更加百倍的努力，用似乎永不知疲倦的学习来充实自己，也许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得到父母的赞叹和爱，希望他们有一天能真正原谅她甚至为有她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而骄傲……

此后的岁月里，她不再对任何人说过“对不起”。

直到今天，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抑制自己想要对面前的这个人说一声“对不起”的冲动，也许是感到死了这么多人，虽然和自己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让面前的这个人锒铛入狱，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而是一直在实验室想出对付蝗虫的办法，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被该死的蝗虫活活啃噬了。

“为什么？”秦常恩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死样子，“是为我救了你反而被你恩将仇报送进牢房？”

“如果你真的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那我就不会有半点愧疚。”林初雪抬头直视着秦常恩，“我道歉是因为我误会了你害你去坐了这么久的牢，而且因为你不在死了这么多人……”

“算了。”秦常恩叹了口气，“即使我在，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帮家伙一意孤行，不见棺材不掉泪，早晚都会死更多人的。”

“那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对付那些蝗虫？”林初雪问。

“如果没有你刚才打断我，也许我就已经想到了。”秦常恩恢复了脸上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