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沉疴(1 / 3)
“在想什么,”刘恒半躺着,仔仔细细的为我捋顺着头发,将手环过他的腰,深深埋在他的怀中,“在想荣儿那孩子,实在太顽皮了,”
刘恒似乎也是这样认为,他的胸口有些抖动,半撑起身子,我有些慌乱,拉着他的衣袖,唯恐一错手就再摸不见他,他歪歪斜斜的身子憔悴瘦脱了形,从秋天开始,慢慢咳血,一次次,我笑着佯装假作不知,一次次,我笑着为他换下血染的绢帕,然而这次陡然的咳嗽來的急切,带动了我略松下的心再次提紧,他回过手,紧紧握住我的,压着嗓子,淡淡笑着:“在这儿,朕在这儿,”
我抬头,面向他,带着微笑,心底的哭意涌了几次,面上却仍是无恙的平静,
他瞒我,我亦瞒着他,他瞒我病情,我瞒他已知晓,不知不觉间,他便毫无预兆的苍老,纷纷流年逝去时,我才惊觉我们一生竟是这样短暂,还舍不得放开彼此时,日子便捱到了,刘恒笑着:“最近总是咳,那些个无用的御医尽开些沒用的方子,左吃右吃也是不好,好像有多大的病似的,”我低头笑着,将那濡湿的帕子转手送到榻旁的小矶上,刻意忽视他似有若无的虚弱气息,
沾染上血的手指指尖仍是黏湿的,暗自在衣襟上蹭了蹭,微笑服侍他躺下,“虽然沒多大的病,也要喝的,再沒用途也能调养身体,”下面的话我梗了下來,哪怕是已经无用了,也必须喝,
也许只留给我弥足珍贵的一点点时间,我也要尽力多留他一刻,这么多年,恩爱怨嗔我们经历了太多,也参杂了太多的旁人,而此时此刻,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却又沒有了时间,我趴俯在他的胸口,匀气带笑,絮絮说着:“圣上不知道,馆陶那丫头也是难弄呢,前不久馆陶说要给她送到未央宫里來教养,哦,那就送进來吧,让馆陶带大的孩子肯定都会给娇惯得沒了样子,”刘恒慢慢回答,似有一丝迷离了神智,渐渐有些睡意,“还有,刘参的儿子臣妾给送回代国去了,他沒了父亲,臣妾就让他母亲邓氏跟过去了,那孩子臣妾看也是稳妥的,”我搜刮着心底记挂的一切,只为能找着让他和我说说话的事由,一桩桩,一件件,唯恐他睡去就不再醒來,半天他沒了动静,我的心也揪在了一起,木然的紧贴在他的胸膛,那里有温暖的气息,也有起伏不已的生命徽征,“哦,那就送回去罢,代国是个好地方,”他吁了一口气,说的有些艰难,却笑得让我听见,
“是啊,臣妾和圣上是从代国來到汉宫的呢,”我恍惚不自觉的念叨着,
他又是一顿剧烈咳嗽,抖动的身子似乎已经沒了力气,可是环着我的双臂却是越來越紧,
也许他已用尽了全力,但我仍是可以轻易滑落,于是我用力的攀附着他的颈项,让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虚弱,靠在他的胸前,静静停留在这里,与我的一生所爱近靠咫尺,呼吸着同一方气息,
平复了的刘恒,呼吸细弱短促,坚持笑着:“是啊,那时朕才十三岁,”
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记忆阿,遥远到我几乎有些想不起,那时他是穿的什么颜色,忘了他第一眼看我时的眸子,日子如流沙,越抓紧,它越飞快地过,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时却发现,一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一瞬,点点滴滴间,忽而不见,它比梦还短,美梦仍需醒來,就如同我们即将要分开,
“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的是紫色的衣衫,朕看惯了五颜六色的服饰,却是第一次被紫色迷住了双眼……”“还有,还有那时候你常常是不喜欢朕去的,朕去一次,你就不高兴一次,而且你还特别喜欢拿馆陶当借口,怎么也不肯说想念朕……”无声的泪,我低头濡湿在他的衣襟上,强笑着,缓缓说:“谁说的,臣妾确实不想,”
他低沉的笑着:“不想就不想罢,你还总喜欢让朕破例,为你一次次破例,连册封都是要朕下來接你,”我破涕转笑:“难道不该么,”“该,当然应该,否则哪有今日朕身边的你,”他也笑,声音低低的,那些飞屑般细碎的回忆,点点滴滴來至此生的每个角落,等到冥思苦想时,才发觉共度的一生如此短暂,时间太少,“若是朕病倒了,你该怎么办,”他有些困倦低声问着,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小心翼翼,
“臣妾哪也不去,就在身边等着圣上醒來,”我摩挲他胸前的龙纹,淡淡笑着,
弥蒙的他,语气轻柔,似乎在嘲笑我的痴妄,“若是……”“沒有若是,圣上一定会醒來,”仍是笑,却是那般虚软了力气,“好,朕答应你,一定会醒來,可是现在实在是太困了,让朕先睡会儿,”他耗尽了仅盛的力气,喃喃说着,颤抖的身体,慢慢抽离他的怀抱,颤抖的手,慢慢抚摸上他的面庞,瘦削的脸颊上,带着最心满意足的笑,眯阖的双眼也是上扬的,悲怆的我,笑一笑,用最低的声音说:“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包括是上天……”
我不怕孤独,我不怕无助,我更不怕生死,却害怕此生我们不会再相见,
一瞬间我克制的泪全部涌了出來,这一生我失去的太多太多,我不要最后时光连他也不陪在我身边,若是沒了他,孤寂余生我还能独活多久,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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