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名蟀堂前风波起(6 / 8)
那半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劈脑”被塞进了单身牢房,牢房只留着一个拳头大的气孔,见不着阳光,从气孔望出去,能见到一盏油灯,灯光如豆,奄奄欲死,人关在里边,根本就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就像那盏永不熄灭的,古老的牢灯。
牢房用巨石砌成,有一扇沉重的铁门,狭小得像一个兽笼。
不高,人站起来,站不直,得低着脑袋,弯着腰,晚上睡觉,脚伸不直,只能佝偻着身子,曲着腿,或者,把脚搁在墙上,随你怎么变换姿势,却总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浑身浑脑,筋酸骨痛;牢房逼窄,宽与肩齐,两边的石壁,活像是石磨的石碾与磨盘,逼仄得令人透不过气来,梦里多次,自己的身子被石磨碾成了肉饼子。
牢内的跳蚤、臭虫、四脚蛇、蜒蜒螺、灶壁鸡、相思虫、蝎子、蜈蚣此来彼往,络绎不绝。咬得“劈脑”,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劈脑”起先蛮性大发,破口大骂,后来发觉,骂是没用的,没人理会他,也没人劝他,牢房内的石壁将怒骂反弹回来,像是在自己骂自己,在狭小的兽笼内回荡,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头昏脑胀,心头越发烦恶不堪。
狱卒把他当成笼里的野兽,任其怒吼狂哮,自生自灭。
后来,他不骂了,也骂不动了。
每天的牢饭,是发霉的糠菜,还不管饱,饿得人头昏眼花,浑身乏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怎么再去怨天尤人,咒天骂地?!
吃糠咽菜,还不算啥,最损的是霉变的食物里,还不时夹杂着石子,冷丁咬一口,把牙也咬碎了,疼得人直抽冷气。
跟水比起来,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单身牢房一天只供一小盅黄水,那水有股腥味,不知是人尿呢,还是马尿,人尿马尿不管了,喝吧,喝了能解渴活命,不喝会死,一小盅水,其实也不管用,一个大活人,一小盅水,怎么解渴呀,尤其是夏天,整天渴得嗓子眼里冒烟,一不小心,一盅水打翻了,那,这一天,你就干熬吧。
眼巴巴地盼着第二天那一小盅黄水,时间会变得非常非常漫长,长得像死亡一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单身牢房没有放风,常年累月,一片死寂,死寂得像待在坟墓里,死寂得让人要发疯……
“劈脑”不怕死,却怕活受罪,他总算悟透了“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这句话的含意。
半年后,他熬不住了,扯下脖子上的金项链,塞在狱卒手里,求狱卒去找李得胜,狱卒看着他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不作声,“劈脑”捋下戒指,塞在狱卒手里,道:“都在这儿了,爹,算是老子求你啦,给老子去李总捕头那儿带个话,说我‘劈脑’这回总算想通了,服了,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再不敢歪着头,由着性子,在地盘上称王称霸了。”
之后,“劈脑”写了悔过保证书,签字画押,赌咒发誓,今后,再不敢目无王法,为祸乡里,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个好人。
李得胜左右端详着“劈脑”的破脸,暗忖:做个好人是不可能的,少惹点事,不惹大事,就不错了,叹口气,将他放了。
今天,李得胜来到“劈脑”面前,“劈脑”像猫见老鼠一般,心里哆嗦,吓得面无人色,低头哈腰道:“爷,啊,是爷啊,爷在这儿呀,小人真是瞎了狗眼,作死啊,得,小人知错啦,立马抬起棺材走人。”
因心里哆嗦,说话就不利索,断断续续,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差一点要断气的样子。
李得胜道:“慢,既来之,则安之,稍安勿躁。”
“劈脑”摸不透李得胜葫芦里卖的啥药,道:“是,听爷的。”
他转身双臂抱胸,嘴角挂着一缕冷笑,看着烂拖鞋在街心撒泼嚎啕,既不喝斥,也不阻止,只是一味看白戏。
烂拖鞋边哭边瞟了一眼李得胜,以为姓李的拿她没办法了,闹得就更起劲,当街打滚,呼天抢地,哭嚎道:“可怜屈死的癞蛤蟆呀,你死得好惨哟,死后还背了个敲诈勒索,强抢硬夺,杀人未遂,死有余辜的恶名,这口气,叫老娘怎么咽得下啊,老娘拖儿带女,上有老,下有小,孤苦伶仃,哀告无门,没法活啦,癞蛤蟆,你把老娘也带走吧,大不了死了双眼一闭,拳头捏紧,一了百了,也比活着受气受罪,好过多啦,苍天呀,求求你,睁睁眼吧,黑炭心狠手辣,杀人像杀鸡呀,哎哟妈呀,乾坤朗朗,天理何在,青天白日,王法何在呀,老娘不活啦,豁出一条老命,也要为癞蛤蟆讨回公道,黑炭呀黑炭,有种就出来,把老娘也做了,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让你全家死尽死绝,把你拖进十八层地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烂拖鞋的两个儿子,只有七八岁光景,跟在她身后,哭得稀里哗啦,此外,身旁还有雇来哭丧的四五个妇人,拖着长长的哭腔,跟着起哄嚎哭,那哭阵气势汹汹,此起彼伏,见李得胜没了下文,雇来做丧事的吹打手,胆气一壮,唢呐锣鼓声再次响起,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把岳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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