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1 / 1）

七、

傅厂长经常到西车间来找活干，这时的她一身工作服，一点儿厂长的架子也没有，站在老职工中间无法与她们区分。傅厂长是土食品的鉴赏家和制作家，歇息时话题一半是这些。她在她们中间并不使得她们有半点儿语言的拘束，但她自己却会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地方。大伙儿歇息过一会儿后，往往是她第一个站起来喊：“嗨，老姐妹们干起来呀！各就各位，我帮拉料组驾辕，走喽！”又是她第一个拖起那辆架子车。待到装了满满一车带钢回来时，她驾着辕，车周围的人在推。带钢装得太满，左右摇晃着发出“咣当咣当”的节奏声。推车人似在竟走，又仿佛是拥着一辆坦克车的士兵。

到了车间旁的空地上，把车停下。“老姐妹们加把劲呀，嗨哟！小伙子，别光坐着看，过来帮把。一二一，嗨──”满车的带钢连同车一起翻了个个儿。傅厂长那副激情象在电影里见过，单看她一个人，有些似倒退了一个时代。下班时大家一哄而散，外露了一种急迫感。傅厂长这时已疲惫不堪，激情荡然无存，脚步也沉重得多，鬓边的几缕白发垂在颊上，眼神失了光彩，拎着手套慢慢向办公室那边走去。晓林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觉得她有些可怜，但那股激情又使他产生深深的敬意。

傅厂长和年青人对话，常带着一种探寻的语气：工作累不累呀？都掌握了哪些技术了？回家的路上是不是车子蹬得太快了？晚上是看电视还是看电影？……

对这种亲切地询问，晓林感到很温暖，回答时也很认真。

常胜则是漫不经心地一副模样，有一次还故作神秘地搭上一句：“厂长，给说个媳妇才是正事儿！”

“你想媳妇想疯了？不干好工作谁还瞧得上你？”

“干好干不好吧，您家里不是有三个闺女吗？您跟她们……”

傅厂长笑了：“你可真会算计人啊！我呀，外甥都上初中了，哈哈！”

“我是说她们在纺织单位嘛，那路子……”

傅厂长也显出很神秘的样子：“正好人家还有个没找主的，托我这事儿，给你介绍介绍？”

“她、她什么样儿啊？”

“听我说呀，这一位千金家住三食堂后面，穿一双又黑又亮的小皮鞋，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地；辫子粗、眼睛大、睫毛长，张开嘴呀，一口雪白的牙；看耳朵就知道有福，看身架就更没得说了！”傅厂长说完偷着笑。

晓林正琢磨凭这么好的模样常胜点不点头，却听他说：“没听说您还有这么个闺女呀。”

“你这个脑袋不掉半点儿渣，丈母娘那腿，我再叫你赚我便宜！”傅厂长说着动起手来，一把拧在常胜的肋条上，拧得他龇牙咧嘴。

“丈母娘那腿”是傅厂长发明的，几乎是对爱捣蛋的常胜专用的。常胜被骂过后总是笑，嘴里咋呼：“大点儿声，使劲！”

傅厂长的嬉笑打骂是是有分寸的，“丈母娘那腿”完全是“妈那个屄”演化而来的。这一演化便呈现了喜剧色彩，活跃了气氛，文明了许多。

晓林过后才知道，三食堂后面是猪圈。

第二天傅厂长还一本正经地问呢：“喂，考虑好了没有？那边可是一点条件都不讲呀，昨天我又去问了，它光点头，嘴里直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