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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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中午,郑厂长经常和他们在一起吃饭。常胜张月的家稍近些,有时回家。晓林和郑厂长对话的机会最多,知道了他许多事情:解放初他在一家小杂货铺当学徒,掌柜的把女儿许配给了他,就是现在农村的家属。他五八年参加新钢的建设,干工作不要家不要命的名声在外,评劳模、入党,有过一段闪光的历史。

郑厂长很会深入人心地引出话题:“无论干什么,只要钻进去就能搞出名堂来。这帮老职工都是儿女满堂啊,咱厂的小伙子长巴得不丑、个儿也不矮,哎,说不定人家看中了非把闺女许给你呢!”

有意思!晓林才不想搞对象,他觉得自己还小。

准备做饭。

郑厂长从文件柜中取出菜刀、白菜、板子和一把炒勺。那菜刀和炒勺满是锈迹,板子是巴掌大的包装箱板,白菜是他从家里带的。

郑厂长看起来不太注意生活细节,他穿着料子很不错的中山服,却被鼓囊囊的棉袄撑得变了形,而且那衣服是早该换洗的了。他的面孔极平常,晓林第一次见他时竟觉得他象电影演员葛存壮。郑厂长说话有他的方式,绝不毫无目的,语调极有吸引力,时也出现将三句延至五句的毛病,却恰到好处地被丰富的表情弥补了。

傅厂长见郑厂长拿着菜刀,皱起眉头直咂嘴:“哟,你可真行!这跟我在家给鸡切菜的那把差不多!晓林,你也跟着吃?啊呀老郑!瞧你那脖子也不拿热水洗洗!真是用你手里的菜刀砍你的脖子,三刀都保准不出血。哈哈哈!”

晓林捂着嘴直笑。

傅厂长一走,郑厂长笑着对晓林说:“她还得服从我指挥。这些娘儿们就是嘴厉害!相当年哪……”他一边说话一边剥那棵被老鼠掏了个洞的白菜,“相当年,我也是爱梳洗打扮!头上抹油抹得发亮,皮鞋一天擦好几回;跳舞也上瘾,那时候不跳迪斯科,跳探戈、跳伦巴。现在,承认自己老喽!啥也不能和年轻的比了。不过……”他把菜刀放在一旁,将炒勺置在火炉上,接着倒进油,“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哪,把这个娱乐和工作的关系正倒了个个儿,搭眼瞅瞅,净琢磨穿着打扮了,工作呢?哪比得上我们年轻的时候!这个,啊……”把白菜叶在手里撕碎扔进炒勺,菜帮子放在板上切着,“年轻人嘛,不管怎么难以理解我也尽量去理解去关心,和你们年轻人啦啦呱也觉着年轻了。从我这里有这么个感觉:不管是出出主意也好,做做人的思想工作也好,并不困难,但是呢……”加盐、酱油。又从柜子里摸出只缺鸡腿的烧鸡,用手扯碎连同菜帮子撒在炒勺里搅拌着,“但是,现在就不行了!为什么呢?那些老婆蛋子、婆婆妈妈的家属们能怎么样呢?鼠目寸光,啥事也不积极,光知道干完那点事拉倒,让她多学点东西都不干!从去年我就……”他提出半瓶“新城二曲”,晓林拿过两只茶碗各倒了小半下。坐定,开始就着“火锅”对酌,“我就打了报告,请求上冷轧带钢项目,设备用大厂换下的旧轧机。我考虑的是好事啊!可到了上边就行不通了:项目是好项目,但要人没办法;设备一运转,指望她们是顶不下来的!她们还要靠到退休多拿个三十二十的,谁敢撵她们?厉害啊!招呼不好,跑到大厂厂长那里,一屁股坐到写字台上,摔电话、砸茶碗子……不干吧,就得这么混下去!干吧,到时候就有好戏了:今天这个伤了筋、明天那个又剉了骨,可不是小事。唉!要是都换成你们这么棒的小伙子,我敢把天捅个窟窿!”

俩人都沉默,闷着头喝酒,郑厂长的苦楚似乎很能使人同情、感慨。前些日子搞喷花床头时,他跟晓林征求过“面包床”和“新式暖气片”的造型与喷花设计方面的意见,却再也没提起。可晓林却一直惦记着多搞点名堂,不管效益多大,自己也算参与了。他轻声问:“郑厂长,上次那个暖气片和面包床的事厂里还打算搞吗?”

“唉,没指望啊!没有技术骨干,没有钱买设备,难哪!要真想实实在在办成一件事可真是太难了!”他端起茶碗呷酒,往下咽的表情使人看了难受,“不管干啥,只要有股钻劲,塌下身来学到一门技术,走到哪里都有饭碗,这是老一辈子的经验,是正路。”

晓林感到胸口发闷,他多么渴望郑厂长给自己精神上一些安慰啊,他试探着问:“咱厂目前的状况真的不能改一改吗?”

“改?!怎么个改法?老婆蛋子们都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你!别说没钱投资,就是有钱,先照顾工资福利,要不,她们就告我,说我不过日子,事干不成,上头还赚不出好来。唉!”

郑厂长平时对青年人说话不忘摆领导的架子,傅厂长没有官架子,常胜顶爱逗她,惹得她直骂“丈母娘那腿”。常胜在厂长面前常抱怨厂里连羽毛球拍、象棋、扑克之类的娱乐工具都不买。

傅厂长总是急不可耐地插言:“尽想好事儿,要先看看工作做了多少,光知道玩!玩能玩出媳妇来?要玩回家玩去。”

郑厂长则很稳重地开导:“这个问题是个小问题,先要照顾全局嘛!当然,工作嘛,我听了些反映,你们干得还是不错的。想想,厂里现在连医药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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