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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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晓林用家里的那种老布,自己踩缝纫机做了一个枕头大的沙袋,把它装满砂子。他从二楼阳台的铁栏杆上拧了铁丝垂下来挂上砂袋,很认真地练习起拳击:太急躁,太猛了!稀薄的布被挣裂开,“唰──”一包砂全抖了出来。他不灰心,又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一只厚的白色尼龙袋,用缝纫机多跑了几趟线让它牢靠些。袋里面装了黄豆大的褐色粗砂,拳头一落上就发出“沙沙”声。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晓林把写字台上的台灯转向窗口,可以照亮外面。三九严寒,赤手往砂袋上击打,手似针扎般钻心地疼。他戴上一付棉手套。

晓林规定自己一口气连击二百五十拳算一组,半秒不停,变换步子;勾拳、摆拳可以练出臂力来。初打,那砂袋只悠动,十天半月后就象只皮球上下翻飞。打上了瘾,只热得浑身冒汗,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越发起劲。手心出汗了,摘了手套继续打,白色砂袋上沾满了血迹,指背上血肉模糊。第二天妈妈一惊一诧,非要看晓林的手不可,砂袋上的血唬得她够呛。晓林不在乎几道裂口,仿佛砂袋上沾的血越多越好,越能代表成绩。几天后裂口被“打”得愈合了。尼龙砂袋只一个月就被打得露了馅,豆粒砂变成了粉末。晓林手指背上的皮逐渐厚起来,象老茧;整个巴掌一攥就跟充气般结实。巴掌结实:攥起来捶砖砖成两半,甩手拍瓦瓦成碎片。

晓林再也不对常胜感到厌烦,而是主动、虚心地请教。常胜见晓林如此看得起自己,便放了胆子动手动脚,耐心细致地倾囊而授。这天在办公室里,晓林笑嘻嘻地提出来和常胜掰手腕,让张月和郑厂长在一旁当裁判。常胜一副傲气凌人的架势,要让晓林一只半手,晓林说我让你一只半。常胜一边嘲笑一边伸出手来,当手与手握在一起,他刹时变了脸色,现出吃惊的样子,马上换成认真对付的神态。常胜一股暴发力险些将晓林一扳到底。晓林咬紧牙关,憋住一口气慢慢往上起,脸上不露一点声色。僵持了三分钟,常胜咬着牙后跟呼呼直喘。又半分钟,常胜脸已涨红,身子往下沉,肘尖向外滑去,眼睛挤成一条逢,嘴也大张开;随即他整个身体软下去,坐在地上笑了。晓林又要和张月掰,张月闻听忙把手放在背后,直摇晃脑袋。

一日,厂长叫晓林去办公室,说中心区工人俱乐部剧场的连椅要维修、刷油漆,小厂已经承包了,准备派六名老职工和晓林去。派他去的理由有几条:一、钳工,对钻眼儿、拧螺丝内行;二、有体力,包工包料的油漆、稀料须用自行车载去;三、椅背上的座号、排数需重新刻了字喷上,别人办不了;四、照顾,按平均日工时提成两元,加原三十四元基本工资每月有百多元收入。

晓林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去就去:这些日子闷得够呛!

往日不知有多热闹的剧场,这时空空荡荡、冷冰冰地象大地窖一样阴暗;连椅,有的坐板松动,有的靠背掉了,有的扶手丢了,有的螺丝钉尖钻出了木头。

刷油漆不是件容易干的活!每只椅子要先用抹布将尘土擦去,再把用稀料调好的奶黄色油漆刷上两遍,铁腿只刷一遍褐色漆。前后排椅子之间的空隙太窄,以至身着肥厚棉衣的老职工难以下蹲;尽力蹲下去,要挺身站起来又需费上一番工夫。寒冷使得手捏不住螺丝,拿不住扳手,握不住刷子;油漆因低温过稠不能用,多兑稀料却又盖不住底色。晓林拆了后台一只破木箱在连椅过道的铁蓖子上生起火来,大家围着烤手烤漆桶。晓林把脚也伸出去烤,火舌一下舔掉了尼龙袜底。回家他把袜子顺手扔在床下,不巧,妈妈收拾房间接着把它翻了出来,咕哝了好几遍,担心屋里已溜进了老鼠,把一只新袜子拖到床下吃掉了袜底。最糟糕的是剧场的空间充斥了浓烈的油漆气味,有人叫头晕恶心。晓林反应最厉害,一阵阵反胃,直呕黄水。

晓林正在门口放风,张着大口躺在光洁的水泥台阶上晒太阳。不远处的办公室里出来一个女青年,走到他身边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什么!油漆熏的……”

“跟我来一下吧。”

晓林不清楚有什么事,爬起来跟她进了屋。

她倒了杯开水递给他:“你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就好了,外面冷!”

桌上玻璃板下的一张照片引起了晓林的注意,在那个熟悉的面孔身边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面前的她:扎小辫儿穿运动衣,手里提着一把柳叶刀。晓林越看照片越发不解:“这个年纪大的是谁?”

“你是说相片上这个?是我老师。”

“他是不是早去世了?”

她显出惊奇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他可能是我爷爷。”

“你爷爷?你姓林?他是你爷爷?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和爷爷没见过面,他是六四年春得食道癌死的,我是六五年生人,我还是从骨灰盒的相片上认识他的。”

“是六四年,那时候我正上小学。你爷爷是闻名齐鲁的人,可惜去得太早了!”

“我爷爷?……”

“怎么,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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