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1 / 1）

一、

骑车走近那片灰色的土地，晓林的心有些忐忑不安，很怕谁问起什么。“哟！晓林回娘家看看呀？”她们也许会这么说。自己该怎么回答呢？能说自己干的那档子事关了门了，媳妇也吹了，不回来还上哪儿？还好，没碰上一个熟人！即使碰上，自己大概也只能苦笑着点点头罢了。

车间里空荡荡的，冬季的小厂就是这番景象，若不知道的准以为全厂放假忘了锁大门。晓林注意到车间西面堆放了几十吨新钢产的钢管，琢磨不出厂里要搞什么新产品。

他搭好车子，刚要推厂长办公室的门，却听得一旁小会议室里“嘻嘻哈哈”，不由伸脖子往门上的小窗里瞅。里面谁看见了他：“进来！”随即门开了，“这是咱厂的秀才。”注视他的有熟悉的笑容，也有生疏的面孔。“你这些大姨们挺想你哩！”没有他设想的那种提问。

“给大姨们拜个早年。”他很满意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

“进来抽支烟暖和暖和。”常胜冷不丁从角落里站起来，伸手在上衣兜里掏烟。晓林摆摆手表示还有事不进去了。“肏！慌啥？”常胜说。

晓林朝众人点点，把门带上，一转身，与走过来的张月打了个照面。张月立刻显得兴奋起来：“哟，晓林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久别重逢之喜溢于眉梢，语音高而透着亲切。

晓林笑笑看看天：“西北风。”

“晓林。”郑厂长在屋里叫他。

晓林朝张月点下头，推门进去。

“来了？”傅厂长面带笑容站起来。

屋里不整洁，门口铁炉旁的煤散摊在地上。

“傅厂长，给您拜个早年！”

“哟，晓林学了本事了！咋这么嘴巧？”傅厂长接着换了领导、安慰的语气：“也好，回来吧，出去锻炼锻炼也没有坏处。我知道，整天把你们这帮活蹦乱跳的小猴关在笼子里着实也受不了！出去长点见识学点经验，对个人来说今后少犯错误。总之，小厂再不象样也是你们的家，有这么多大姨为你们操心，这个家早晚还要由你们来当。是不是这个理儿？”

郑厂长一边划火点烟一边说：“当初晓林要求辞职的时候，我考虑：小厂年轻人里头就这么一个比较成大器的，就是看问题简单。他那里要走，我放，不过辞职书一直压在我抽屉底下。手续不办，就还是我的人，我手里牵着线头哩。嘿嘿！这阵子把晓林折腾得够呛！信息部砸锅、媳妇吹了……人啊，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对不对晓林？”

傅厂长神秘地压低声音：“说句实话吧，你对付的那家人家……你三个摞起来也不是个儿！钱要回来了吗？”

“什么钱？”晓林有些惊讶。

“早替你算计了，下不来这个数。”她伸出巴掌叉开五个指头。

晓林笑笑，没说什么。

傅厂长转脸向郑厂长说：“这四十吨管子，你看怎么办？税务局又来电话，说咱不是生产单位，不经加工直接出售属于倒卖，要加税。”

“嗯，不就是加工嘛！你安排几个老婆刷一遍防锈漆。”郑厂长沉着地说。又转对晓林，“晓林从今天起算出勤。”

“让我去拉车吧！我想活动活动筋骨。”晓林请求说。

“干什么活傅厂长会安排。晓林，你要把眼光放远些，小厂是你们这帮年轻人的天地。你不但要学技艺，还要多动脑筋，多注意管理方面的知识。难能可贵的是事业心！”

傅厂长接话说：“我们这些老家伙早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过不了多少日子，我就要走了！晓林，我相信你……郑厂长话音带些悲凉。

晓林感到突然，急切地问：“您要去哪儿？”

“说实话，我心里很不好受！几十年来光考虑工作，个人私事相对考虑得少。我小儿子比你大一岁，还在家里务农，解决了他‘顶替’这件事，我心里才踏实点。我这个差事是招人骂的差事！回到家你婶子也嘟囔，我两头都赚不出人来。小厂目前这个局面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人人都能吃上饭，也算我没白操持。骂我也好、说些不中听的也好，我不和老婆们一般见识。她们现在还有口饭吃，不知道有多少象咱这样的集体单位关门拉倒。我要是还年轻、还有精力，小厂会比今天强十倍。可惜，年龄不饶人啊！一切都晚了！真想家去抱抱孙子、享享清福。”

晓林说：“如果您一走，花园的事就成了泡影，我也许很难再扎下根！”

郑厂长说：“你得先沉住气，我既然希望你成就一番事业，就不会只挂在嘴上。要不这样吧，你写一份东西，把你离开厂子到回来之前这段经历简单地介绍介绍，包括去武汉学习的情况。不是什么审查，让我和傅厂长对你的情况大体有个了解。以后，我走的时候，便于向新领导介绍情况，重点就是要求能很好地发挥你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