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1 / 1)
五、
一九八七年六月五日,晓林结束了血与火的磨练。
从铁栅栏外向院里看,眼前是一片绿色的世界和花的海洋,充满着勃勃生机。然而,走进花园拱形的门口,晓林才清楚地意识到,这座占地五市亩的园子,只能称得上一个人工放牧场。荒草野蒺覆盖了百分之九十的空地,就连两米多宽砖铺的路面,也几乎被荒草占据,只露出尺多宽的人践踏过的痕迹。一人高的蜀葵开放着串串粉、红、白、黄、紫的艳丽花朵,一簇簇、一片片,点缀着园子的中央和四周角落,呈现着虚假的繁荣。
晓林和傅厂长漫步往前走。不远处的荒草中,一架荫棚的苇箔塌陷在下面的水泥台板上;高温室和低温室里空空荡荡,花架上没有任何花草。
突然,草丛里窜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朝着两个人不住地吼叫。它的四条腿细如竹棍,长长的象踩着高跷,摇摇欲坠地支撑着猴子般的躯体。这时,值班室里走出一个满脸病态的中年人,喝住了小狗,又眯起眼仔细打量来人:“是傅厂长啊!来屋里坐吧。”他有气无力,神情呆滞地说。
“你们三个都到了吧?”傅厂长说着,和晓林一起迈进值班室的门坎。
值班室屋顶的风扇开到了最高档,发出“呼呼”地声响。两个瘦弱的中年男人坐着马扎蜷缩在地上,见傅厂长进来,只嘴上打声招呼,屁股懒得动一动。
傅厂长见三个人都在,向晓林介绍说:“这是徐师傅、这是马师傅,这是张师傅。”转身又对三人说,“这是你们的新班长林晓林,虽然年轻了点儿,摆弄花草却很在行,受过专门培训,希望大家支持他的工作。”
晓林想趁傅厂长在,发表几句就职演说。
还没等他张嘴,满脸病态的徐师傅先开了口:“傅厂长,俺们这边原先的劳保护品有雨衣、长筒水靴、棉大衣,以后这些东西是不是还给?”
傅厂长说:“厂里怎么跟你们讲的?原先有什么,小厂一样也不少你们的。以后这方面的具体问题向班长提。好了,你们都见面认识了,我那边还有事。晓林,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走了。”
晓林从面前三个人麻木的神情上看出来,他们并不关心怎么做好工作,最关心的是能发多少钱,别少一样护品。这意味着自己今后要领导他们是极其困难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工厂最偏僻的地方,过世外桃园般悠闲地生活。事业和工作相连,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可,晓林此时并没有忘乎所以的兴奋感。过去的经验告诉他,艰苦的路还在后面,自己不但要改造这块土地,还要改造人。
作为新任班长,不能不说几句话,晓林想了想,说:“三位师傅干养花工作好些年了吧?我虽然学过一点这方面的常识,都是书本上的东西,真正实践起来,还得靠三位师傅多指教啊!”
徐师傅说:“实话说吧,俺们不喜欢花,也不会摆弄!厂里几乎每年都买不少花,俺们只会浇浇水。过不了多长时间,那些花不是死了就是让人爬墙过来偷走了,咱这里哪能养住花啊!”
晓林说:“咱不是有温室吗?锁到温室里谁也偷不走。外面还有地,搞地栽月季、菊花、葡萄,弄它一大片,偷才偷几棵!”
马师傅感叹说:“有花的时候,温室门也叫人撬过好几回!再说,就是有花,到冬天也得冻死!煤炭紧张,厂里顾不了咱,温室里一冬没点儿热气,水缸里的冰有二指厚!”
张师傅接着说:“外边的地哪叫地!以前这花园是一个大坑,厂里的垃圾都往这里倒。现在是叫草盖着看不见,一锨挖下去全是碎砖瓦石头,也就是能长起草来,还能长个啥?”
这情况完全出乎晓林的意料,他在观察地形的时候,还在心里划算过:在那边栽一大片月季和菊花,枝条让爸爸帮助搞,繁殖成千上万棵不成问题,当年就能赢利。在这边种一大片巨锋葡萄,第二年就能上盆挂果……晓林感到心情沉重,这不乐观的现实意味着,自己不但要付出巨大的劳动,而且不能肯定成功,生产周期也将无限期地延长。如果是这样,自己接管花园立即使它产生效益的设想就完全落空了,自己就对不起全厂人的期望,辜负了领导对自己的信任,这副担子压在身上真是太重了!担子再重也要挑!自己偏要啃一啃这块硬骨头!吃苦算得了什么?我林晓林就是玩出命来,也决不能走回头路!他暗暗下了决心。
晓林冷静地看着三个人:“地里能长草,就能长花。咱们用这下半年功夫来个斩草除根,从现在开始,先把路面清理出来。”晓林说完,起身走到屋门口,从门后边找出一把锈蚀不堪的锄头。
三个人不自然地干笑着不动屁股。
徐师傅说:“外面大热的天,来太阳底下干活,不要命了?!”
晓林回头看了看他们,什么也没说,拎着锄头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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