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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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能开口说话了。三岁孩童正是学语之时,逃亡这一路,两个孩子日日惊惧,话十分少。没想到这一场毒发,永远夺去了她的声音……厄运专挑苦命人,就是这样么?杜玄渊脸上血色褪尽,“是怪我,怪我没能及时找得名医,是我之过。”荀裳看他无限自责,宽解他道:“公子,这孩子所中的乃是天下奇毒。毒物一旦沾染体内,非立死即残。她中毒之时能得珍贵药丸服下,在路上颠沛多日,撑住最后一口气,随你找到这仙阿山中,已是得上天垂怜。”“上天垂怜…”

若上天真有垂帘之意,一切怎会至于此。

杜玄渊不忍看榻上可爱的睡颜,转身出了茅屋,到那门口对着青山呆坐。李曦月服用的药材仙阿山不能尽有。荀裳用了特制的药水将杜玄渊面貌伪装为另一副样子,派他到山外买几味药材。杜玄渊来到百里之外的州府。路过城门口时,注意到告示亭处有围着一群百姓,有朝廷的官差正唾沫横飞,给围观百姓讲解。杜玄渊不知为何胸口一沉,一股极不好的预感袭来。待两位官差走开后,杜玄渊走了过去。

看清那告示上的文字,他突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进而一股冲天怒火猛地涌上脑门,此刻他再不想顾前顾后,他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乘一匹快马赶回平都,杀了下这命令的凶手!

那告示上写,云浦太守夏谦,被人告发窝藏罪犯,全家押往平都,于十日前斩首。

夏谦,全家斩首……杜玄渊靠在城墙处,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他斜眼看到城门口栓着一匹马,恍惚中已箭步冲了过去。那马主人看他双眼血红,满身煞气,如同恶鬼附身,便甩开马鞭,战战兢兢地躲了。

杜玄渊捡起地上的马鞭,片刻之后才猛然清醒过来。站在原地绝望地想,他现在一无所傍,再不能赶回平都城中去保护什么人了。他带着药材,骑着那匹马,赶回了仙阿山。数月之后,待小郡主恢复康健,杜玄渊终于向荀裳恳求:“前辈,您既是神医。晚辈能不能恳请您用手中妙术,从此将我的脸变为另一个样?”荀裳惊讶:“为何?”

杜玄渊将平都城那一场大祸以及南逃以来所发生的事向荀裳和盘托出,也告知了跟在他身边这一对幼童真实的身份。他与李棠相伴十余年,李棠的信任和提携,以及最后那封染透了的血书,将这两个孩子的命运从此绑在了他身上。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荀裳听罢,长叹一声。沉吟半日,答应了杜玄渊的请求。荀裳是世外之人,大宴官场中只认得一个杜瑜,没有身历过那样酷烈的事件。可他也知道,历来史书上血迹斑斑,在那峥嵘的权力中心,历代皆有这样惨绝人寰的屠戮。龙朔十四年,仙阿山冬雪。

二十二岁的太子左卫率杜玄渊自此不复存在,他对镜自照,看着镜中一张陌生的面孔,随口给自己取了个新名,蔺九。蔺是杜瑜少时短暂游历江湖用的姓,世间少有人知。

李棠的一对骨肉,他也为他们取了新名。蔺铭,刻器为铭,永记不忘。蔺竹,拔节为竹,刚毅坚贞,经霜雪而不折。独孤氏党羽酷吏已遍布四方,他们在仙阿山中盘桓日久,为免夏谦的悲剧再次发生,杜玄渊不顾挽留,拜别荀裳,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仙阿山。暴雪过后,山中一片晶莹世界。杜玄渊用厚氅负着两个孩子在雪中跋涉下山,踽踽而行,就此离去。属于杜玄渊的那部分,在那一天彻底死去。他知道,若非天翻地覆,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杜玄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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