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草千花寒食路（一）（2 / 2）

，谁不知道您管事老爷心肠顶尖儿好！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众力棒们在脸上堆满笑容，异口同声地拍庄相的马屁。

“别顶脚，别顶脚，说你们呢……再顶脚也没用！看看你们那身板儿，一旦被砖头石头压坏了，要是背不起摔到地上，连带着老夫也吃挂落！”

庄相举起端着茶盏的手，用小拇指挑着人群中几个身量不足的少年喝道，“回去歇着吧，性命生家要紧。平时多吃点儿好的，身体长足了再来！啊！”

说罢，他又满脸慈祥地坐了下去，低头品茶，再不看台子下一眼。

大伙不敢辩驳，纷纷用怜悯的目光看向那几名身高只有五尺的少年人。被大伙看得窘迫不过，几个少年低下头，黯然退出了人群。日头明晃晃的将空气晒的暖和了一些，但少年们消失在远处那单薄瘦削的背影，却让人心里直发凉，从心窝凉到每个毛孔。

看到那几个营养不良的少年走了，慈悲的管事老爷放下茶杯，笑着向大伙拱手道：“感谢各位老少爷们的帮衬，朝廷也不会亏了大伙。今天的活计主要还是挖护城河，大家按照吩咐挖，每挖出一担土，挑着倒在那边的格凸河边，就算一趟完工。衙门的账房在那边等着，每人每趟会给大伙发一根竹签！”

说到这儿，他故意顿了顿，留点时间供众人将自己的话理解透彻。众力棒早已挖了一个月的沟了，大部分都了然于胸，立刻七嘴八舌地回应，“管事老爷，你老就接着说吧。规矩我们都懂！不就是按竹签结算么，自打挖了这二十多天的护城河，哪回不是这样？”

“对，您老接着说。我们明白，绝对不给您添乱！”

“庄老爷，说吧，大伙听着呢！”

见众人没有异议，庄相微笑着点点头，笑着从家丁手中抓起一根长半尺，宽一寸的竹签，举到面前：“老夫也是防患于未然，免得起了误会。竹签，大伙看好了，是这种涂了漆的竹签，上面有都指挥使衙门的花押。大伙千万别拿错，免得被沈百户抓去打板子。这乡里乡亲的，我也不能害了你们！”

“不会，不会，谁敢弄假的充数，大伙第一个不饶他！”

众力棒们有求于人，心里骂老家伙狗眼看人低，口头上却不得不说些场面话来响应。

“那就好！”

庄老爷继续点头，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比庙里的弥勒佛还慈祥许多，“干完了活，凭竹签到我这儿领工钱。每三十根竹签换糙米一升。或者换洪武通宝十个，即点即发，绝不拖欠！”

话音落下，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群立刻如泼了冷水的油锅一般炸了开来。

“什么，三十趟才给一升米，庄老爷，这也忒黑了些吧。昨天还是二十根签子换一升米呢！”

“就是，这价钱压得太狠了。大伙没法干啊。上个月的时候，可是十根签子就给一斗米！”

也不怪众人抗议。贵州的地形操蛋，这护城河离河湾不远，却带着一个斜坡。挑着一百多斤的泥土爬坡，即便是有经验的老力棒，一天也顶多走五十个来回。辛辛苦苦一天只赚一升半米，现在看昨天的两升米，那居然还是了不得的价钱。而且这眼看就要到冬天了，总要添置一点御寒的衣物，要不这空着肚子怎么过冬啊？

“昨天？上月？！”庄相终于把那陶瓷一般的慈悲脸一摔，冷冷地道：“昨天是什么黄历？上月是什么情况？上月一升新米不过五个钱，现在这普定城里，少了十个钱你能买到陈米么？看着这三个多月不下雨的老天，这粮食什么时候不是一天一个价？小老儿我是看在乡亲的份上才开这个价儿，你们绕世界打听一下，这安顺府里的功底，不给工钱，光给顿饱饭吃，也有人打破脑袋抢着干！”

“这……”

众汉子们纷纷蹲了下去，沮丧得就像一群看到屠夫的绵羊。随着这日子越来越难熬，到这里来抗活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他们大都没有什么手艺，做不了技术活，只能卖这么一把子力气。

他们纵然知道眼前这个管事老爷就是看着不缺人手，这些苦哈哈没的选择而像榨油一样的压榨他们，他们也无能为力。这可不是一般的财主老爷的工地，在二百步外可是有着上百个衣甲鲜明的兵士，在那里恶狠狠的维持秩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