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运筹(上)(1 / 2)
夜半,沙阳城。
小堆的篝火驱散冬夜的寒气,守城的军士们正靠在垛堞後搓著手,不时地回望城外夜幕下的原野。火光处,甘州军红黑色的翼虎大旗迎著寒风招展,有如一团黑色的火焰。
两军对峙已是半月有余。如今入冬已久,一天冷过一天,瑞军过冬的棉衣也不足量了,夜里守城的士卒常有冻死冻伤者。然而大军压境,大家虽然怨声载道,也只得咬牙挺住。
瑞军日间在城墙上泼下冷水,借著这场大雪,此时沙阳关如同裹上了一件厚实的冰甲,光滑的冰面覆盖整座城墙。结冰的城墙最易防守,瑞军营中已有传言说叛军即将退兵。於是流言风传,大夥儿一门心思盼著叛军早日退兵。毕竟谁都希望在冬日的寒夜里搂著女人钻进暖和的被窝里,而不是守在冰冷的城墙上风餐露宿。
巡城的弓箭手结队走过,望见甘州大营一如往常那样平静,便偷懒坐下来,围著篝火与守城的士兵们攀谈起来。大家先是嘘寒问暖一番,很快就把话题扯到右原王身上。一提这个罪魁祸首,军士们都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粗犷的汉子在篝火下眉飞色舞地怒骂,转眼间从柳安的父系八代直骂到母系的八代,之後又对其子孙後代未来悲惨的几百年也作了精准的预测。有人忍著笑在旁偷偷提醒他,柳安是皇族。那汉子恍然一惊,反应过来,自己已把高祖以来的历任皇帝骂了个遍,慌忙捂住嘴,脸吓得惨白,再不敢出声。直逗得大夥儿哈哈大笑,仿佛夜里也不那麽寒了。
军士们正谈笑著,忽然一声金属闷响,弓箭手领队的射声校尉被人从後狠狠拍了一下头盔。校尉一惊回头,慌忙朝面前一人跪下,“右将军!”
城头的军士们也赶紧随之下跪。值夜时说笑,在军中不是小罪。
“都他奶奶的活腻了吧!笑那麽大声!小心箭射你们嘴里!”火把旁,吕阶浑身精铁锻铠,魁梧如巨熊。看这身行头,他是准备随时杀出城去,不砍敌军几百个脑袋不会罢休。
军士们跪在地上,全都低头不敢出声,心里惴惴不安。军中都知吕阶出身行伍,彪悍蛮勇,是个粗人,常常酒後打骂下属。此时已是深夜,他们没想到吕阶这麽高军阶的将领居然还会登城查探,结果当场被捉住。他们估摸凭吕阶的脾气,恐怕这下要受重罚了。可一想这该死的大冷天,还得通宵值夜,大夥儿眼中都显出痛苦、畏惧夹杂著自怜、委屈的神态。
射声校尉跟吕阶有点交情,站起来捅捅吕阶,嘿嘿笑道:“将军可真上心,这都什麽时候了,叛军还能攻城?再说城墙上结了厚冰,他们要是敢来,咱哥几个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话似乎说到了吕阶的心里,他也锤了一下校尉的胸甲,笑道:“我就盼著这帮龟孙子赶紧攻上来,老子好杀他个痛快!”
“是是!”军士们也在地上附和笑著。瞧这架势,情况不糟,大家悬空的心也都落了下来。
“都起来吧,怪冷的。”吕阶摆摆手,发了大赦之令,然後站在垛堞後远眺甘州军营。那里沈静得仿佛千年的寒潭,没有一丝波澜。
甘州军大营。
军帐里灯火通明,十余位将领依次坐在两侧,相互低语,谈论的话题多半都围绕在“退兵”这两个字上。很明显,日前的大雪压倒了这群虎视眈眈的将军们的斗志。此次出兵,贵在神速。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本来一致急欲攻入沙阳关,以此确立全盘战略优势,稳定军心,如此便大业可图。可现在,一场大雪像一面巨大的铁障横卧在前进的道路上,怎麽绕也无济於事,简直要把他们的信心摧毁殆尽了。
帐帘掀开,右原王进帐,众将止住议论,同时起身。
“坐,坐。”右原王笑容温和,一身素袍,长须雪白,像个古雅的棋士。年过六十的他身子骨硬朗,眼睛微微眯起,似乎眼神不大灵光。
各位将领按军衔依次坐下,坐於右边次座的武阵将军却被右原王拉起,“此次为军事会议,老夫只是来旁观的,战场上的事还是田将军说了算。”右原王语调谦恭,说著将他拉到首座。
“王爷。”田信有些犹豫,眼里显出受宠若惊又猜疑胆怯的神色,没敢坐。
右原王微笑,拍拍田信的肩,“田将军无需多虑。这打仗的事,老夫只能当你的学生,坐吧。”他平和的目光里藏有一丝难以描述的威严,令人不可抗拒。
田信又迟疑了一刹,看了看右原王的眼睛,这才点头坐下。
很多将领心怀不满,对田信投来夹杂著妒恨与谄媚的复杂目光。大家(特别是资格老的将军)心里同时想:这个瑞朝的逃兵,来到甘州军仅仅一个多月,竟飞一般的升为军中主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实在太不公道了。然而转念回忆起当日他在营中所演练的那些军阵战术,又让所有人叹为观止,不得不服。想到这,大家也只能暗中把他恨得牙痒痒,可表面上却不敢造次。他们也知道轻重缓急,懂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窝里斗,後果不言而喻。
右原王坐於次座,开口道:“各位将军都是一路跟著我打到这来的,客套话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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