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2）

愣了一下，他没有接钱包，而是问我，你爹怎么知道的？我不解地问他，知道什么啊？他说，我老婆孩子……我说，你喝醉了，自己说的啊。大胡子脸红了，他说，老子从没喝过这么多酒。

那天晚上，大胡子又来找爹了。他把一锭大概十两左右的银子拍到柜台上，他说，我就要走了，谁的人情也不想亏欠，银子你收着。爹把银子推回去，银子你带着路上使吧，找到那个畜生，多替我砍两刀就行了。大胡子把银子又推回来，他说，老子会把他碎尸万段剁成肉酱的，但是银子你还是收着。爹说，你去打听打听，我瘸子李四在大漠里开东西南北客栈，向来是只进不出，铁公鸡一毛不拔那是出了名的，你是第一个，难不成要让我一辈子一毛不拔到死吗？大胡子听爹这么一说，眼圈一红，他说，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谢谢老哥了。不过，我此去九死一生，仇家的刀法我熟悉，我知道他是哪里人，只要再往西边去六百里，我就能找到他，但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我这半辈子，也攒了一点银两，本来打算等孩子再大一点，送他去私塾读书，做个知书达理的人，不要再碰刀剑的……嗨，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良久，他转过头对我说，你拿纸和笔来。我愣了一下，你一个舞刀弄枪的人，要这些干嘛？大胡子说，我立个字据。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问他要立什么字据。他说，我把我攒的银子留给你儿子，这孩子自打我上次第一眼看见他就打心里喜欢，我要是能活着回来，就在你店里做个小伙计，教他习武强身。我要是回不来，我攒的银子就全是他的，逢年过节买两柱香，朝着西边拜拜，洒两杯酒，我也就安心了……

我看着爹，爹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他说，如水，你去拿纸来。我拿了纸笔过来，大胡子蘸了墨就开始写起来，我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他写的字清奇秀瘦，不由啧了一下舌。大胡子写好后，咬破中指按上了指印，对着字吹了吹。他说，我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我知道，他没有讲实话，这种字不是小时候读几年书就能写出来的。

第三天早上，大胡子走了。临走前，他对我和爹说，来回最多两个月，如果两个月后，我还没有回来，那就说明我死了，记得要为我点几柱香，一个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其实我最害怕天黑了。爹说，放心去吧，我和如水等着你回来。我说，对呀对呀，我还等着你回来教我功夫呢。大胡子笑一笑，摸摸我的头，好！等我回来教你功夫，不过你学会了可不许去欺负别人哦，保护好自己不被欺负就行了，知道么？我点点头。大胡子冲爹点点头，又轻轻拍拍我的脑袋，转身就走了。他走到我们看不见的远处时也没回头，爹看着他渐渐变小渐渐模糊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说，大胡子可能回不来了。我问他为什么，爹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他的牵绊了。

果然大胡子没有再回来，两个月后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卷着乌云在大漠上空翻卷。我和爹买了香烛，夜里的时候，冲着西边拜了拜。爹对着冰冷的黑夜说，大胡子，灯亮了，路上就不黑了，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