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谢长顺讲课(上)(1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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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有顺:长篇小说写作的基本问题PostBy:2010-8-411:06:34

长篇小说写作的基本问题

——在深圳作家协会长篇小说研修班上的演讲

谢有顺

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和大家交流。在座的各位,主要是写小说的。我自己并不写小说,只读小说和研究小说。坦率地说,在阅读和研究小说的过程中,我对能写小说的人是很好奇的。为什么写小说的人的脑袋里会藏有那么多的故事?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些场面,却有如临其境的描写,这常常令我好奇。我想起有人这样问大仲马,为什么你的脑海里会有那么多精彩的故事?大仲马就说,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李树,为什么会结李子呢?李树就应该结李子,桃树就应该结桃子。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小说家,而有一些人可能天生就缺乏写小说的才能。有的时候,当我读一些小说时,会替作者着急,因为里面有些细节好像不该是那么写的,好像是不能够那么写的。写小说当然是与个人天赋有关系,但也不尽然,尤其是写长篇小说,除了和天赋有关,还跟其他因素有关系。比如,写长篇小说可能跟作家的身体状况有关系,像鲁迅,很难写长篇的作品,我猜想这可能跟鲁迅患有结核病有关系,而且以他那样的脾性,怕是很难有坚持较长时间的写作耐心。又比如当作作家,像李锐,他的作品篇幅都是很短的,而像莫言,他的作品篇幅通常是很长的。余华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一次咳嗽和感冒都有可能影响到一部伟大的长篇小说的写作。各位在写作过程中,应该都有这方面的感触。如果身体状况不好,一次感冒就可能把写作的气中断了,甚至窒塞了,出来的作品就不那么有气势,不那么浑然天成。所以很多因素都在影响小说的写作——但我觉得这些并不是最核心的问题。

小说有长、中、短的区别。我个人认为,影响短篇的核心要素是场景,所以短篇小说很难写出一个人完整的命运起伏,它只能写出有关这个人的命运或者某个事件的横断面。如果这个横断面切割得好,可能就是一个很好的短篇。至于说中篇小说,其核心要素是故事。近三十年来,多数中国作家的成名作都是靠中篇小说,讲故事的能力在其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而影响长篇小说的核心要素是命运。一部长篇小说如果不能写出一个时代里面的人的命运感,这个长篇小说就很难说是成功的。我知道这个时代已经进入一个长篇小说写作的时代,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的时代正渐渐地过去。现在的一些年轻作家,一开始就以长篇小说引起大家的关注,可见小说的形势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但无论怎么发展,我想,一些小说观念的辨明还是有价值的。最近我读了一些书,也在深思小说这一概念,究竟应该包含着哪些内容。我的思考未必成熟,但关乎我对小说的基本理解。

小说要还原一个物质世界,一种俗世生活

我准备讲两个大方面的问题。

首先,小说要还原一个物质世界,一种俗世生活。在中国,自古以来为什么是诗歌发达,而小说不发达?小说和诗歌之间的差异究竟是什么?这背后牵涉到的就是中国文人对物质世界和俗世生活的基本态度。我曾经说,小说是活着的历史。当我们在探究、回忆、追溯一段历史的时候,历史学家告诉我们的历史,往往是规律、事实和证据,但那一段历史当中的人以及人的生活却是缺席的。小说的存在其实是为了保存历史中最生动的、最有血肉的那一段生活,以及生活中的细节。在这方面上,小说和诗歌之间,有着很大的区别。诗歌是着重性情、胸襟和旨趣的抒发,所以诗在中国是一种庄重的文体,而小说却是渺小的、不入流的小技和末流。小说的“小”指的就是渺小,而“说”跟古代“喜悦”的“悦”是一个意思,小说的字面意思就是小小的能让人家高兴起来的东西。所以,小说文体的起源没有像诗歌那么庄重。诗歌有其自身的性情要抒发,它没有义务去还原一个物质世界,但小说有这样的义务。诗歌往往是不及物的写作,它可以不对一个真实的物质世界或生活世界作具体的描绘。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表达诗人的性情。比如,“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你读完这首诗,并不明白西湖是什么样子的。诗人并不重在表达西湖是什么样子,他要说的可能是西湖以外的东西。“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你读了这首诗,也不知道三峡是什么样子,但你会知道诗人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还有,你读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读完之后,幽州台是什么样子的,你也无从得知。诗人重在表达和抒发他那个时期的心情、性情,并不重在还原和刻写一个生活世界、物质世界。

小说像诗歌这么写就不行了。小说的读者普遍会对你笔下所写的生活作必要的还原和追问。例如《红楼梦》里写到了大观园,读者自然就会对大观园进行一个又一个的考据,甚至做一个物理学意义上的还原。直到今天,“红学家”们都还在考证,这个大观园究竟是在北京、河北还是苏州。甚至“红学家”中还有些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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