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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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丰二十三年,八月半,桂意浓。

莫家军返,两棺同行,众人归还。

皇三子薨,生荣死哀,徒留阏王谥号。

主将殒身,烈士徇名,追封镇国将军。

“君主用些膳食吧,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孙清盛了一碗莲子羹,左右趑趄,就是没能递到宋谦的手边。一旁的香烛焰高火燎,滋滋冒着声儿。火光映衬下,孙清微微颔首,在觑见宋谦僝僽的面容又挂着两行浊泪时,他又悻悻垂了头。

他窥视的不是君主的喜怒哀乐,而是一个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恸。

“君后娘娘在外候着......”孙清翘首,出言吐语还是截断了宋谦的悲戚。

宋谦拊掌起身,身披的孝服又被其背后的龙椅绞了一隅。还没等宋谦摆动身姿,孙清察言观色,抢先一步将衣角掣了出去,又将其理顺,无碍于宋谦的行动。

宋谦捧起玉桌上的香烛,烛光更盛。

欧阳舜华缟衣素容,由冬媪搀扶着,在宋谦临近时恰好抬起香帕抹去眼角的泪痕。

欧阳舜华与宋谦同持香烛,矩步方行。

四匹通体黝黑的良驹由老练的侍从牵引着,辘辘的马车声迎合文武百官哀奏诵文的琤琤琅琅,马蹄偶尔溅起污水的噗翛弥合在这盛音之下,竟是如此突兀无礼。

宋境的丧葬之仪,几乎是按照太子的高格操办。

往生者无意,追思者留情。

可人死,终究是不能复生。

灵柩移陵下葬,香烛焰意不衰。

欧阳舜华紧随宋谦之后,奉上香烛,哀情之余,难存理智。仿佛祈福慰藉的香烛是她与亲儿宋境在这世间唯一的关联,一禁定格于此,他们母子的情谊才真是断了,天人永隔。

欧阳舜华几近晕厥,沉重的事实,她一妇人之躯,当真是经受不起。

宋谦垂手扶掖住欧阳舜华摇摇欲坠的身姿,“舜华......”

欧阳舜华顿足稳住身子,欠身回礼,实际却是撇开了宋谦的拥怀。可她还是挣扎于突如其来亲昵的称谓,没有脩然拉开她与宋谦的距离。

她拢了拢衣袖,啜泣声又上了喉。

“君主当真以为以太子礼仪操办,真的能够宽慰境儿吗?君主当真以为舜华爱称,真的能够将你我之间的爱恨纠葛一笔勾销吗?!”欧阳舜华矛头直指,似乎将宋境溘然而逝的过错委于宋谦之手。她的语气饶有自嘲余味,更是在嗔怪宋谦为夫为父的不作为。

欧阳舜华自焚香礼拜,叉手加额。

但愿我儿洗尽铅华,伸冤理枉。

但愿我儿泉下安息,托生富贵。

但愿我儿怀蒓鲈思,母梦长影。

叁愿亦是三求,念念不释。欧阳舜华对宋境南下枉死的失悔,翕化偏执极至疯狂。

宋谦蹙额,耐着性子,话语里却不含情,只讲理。“境儿归途是受南岐暗算,冤有头债有主,朝都大军必有报仇之日。”

欧阳舜华见宋谦含糊其辞,甚至妄图将失子之痛强加于家国仇恨;她连连摆手,一个转身,加剧了彼此的间距。

“境儿已然身负重伤,归途已经临近郾城,莫将军不足两千人却遭南岐万人压境偷袭,如果不是朝都内部出了细作,怎会如此?!境儿今年不过十八不及弱冠,此番领命南下,不过是为了在君主面前立有为之志,何错、何罪之有啊?!”欧阳舜华痛心疾首,不能自已。

文武百官吊唁无声,无人敢阻殿内之音。

宋谦瞄了一旁候着的孙清和冬媪,孙清心领神会,掩上了殿门,炽热的日光斜照在宋谦的素服,又转而投映上了欧阳舜华愠怒的面庞,再与案台上的烛火打了个照面儿后,在殿门的罅隙中转瞬即逝。

宋谦闭眼道:“君后操劳丧仪式,已是疲倦不堪,还不送君后回凤鸾殿歇息......”

欧阳舜华甩开冬媪宽厚的手掌,瞋目发笑:“君主不愿丑事外扬,不过是为了堵住臣妾的口不让君主的过错泄于大庭广众之下!臣妾是您的妻子,宋境是您的亲子,你可曾尽过一丝一毫为夫为父的义务啊......”

言罢,欧阳舜华瘫坐在地,捶胸跌脚。

她的直言不讳彻底触怒了宋谦,他对着孙清呵斥道:“还不差人送君后回去!”

孙清攘臂,身后的人涌现,佝着背,就要将欧阳舜华托起。

欧阳舜华捋袖揎拳,驱赶道:“君主之令,恕臣妾万万受不起。构陷之人,臣妾定不惜代价必究之、必诛之。”她独独在冬媪的扶持下起身,告退之时绾好乌发,齐正珠钗,藏尽哀思。

进殿之时,她只当自己是宋境的母亲,述尽相思;离殿之后,她却是面露无色的君后,不便离愁。

***

余晖将至,暖阳亦有消逝之时。

宋谦倚在銮辇靠背上,扶额眯着眼。上了年岁,他竟觉得这样好的日光,晃目不实。他又回想起欧阳舜华在殿内的妄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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