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1 / 2)

加入书签

五、

车间旁的茅草象发疯一样,转眼便有半人高了,即刻那浓绿色又变了青黄,终于被秋风吸尽了液汁,无有了半丝生机。几棵落光了叶子的杨树象打磕睡的小老头、蜷缩着,面孔是灰褐色的;车间是黑灰色的,枯草是灰黄色的,土地是……天空是……麻雀们聚在一起依然是“叽叽喳喳”,唱着只有麻雀才能听懂的调子,在议论这深秋:草茎上的秕粒、将要来临的西北风和铺天盖地的大雪。生存问题在这个完全可以饱食终日的季节,已经成为麻雀们议论的话题了。

三个小伙子无聊闲极,有时便在车间周围“转磨”、游来荡去。枯草里时常有野兔出没,若是被发现,一阵追打颇具刺激性。一天下午下班前,常胜掏出打火机点燃了车间旁的枯草。秋风也猛,大火一下卷起来,草灰旋转着往空里升腾,秸杆在“啪啪”响着,一群麻雀“轰”地旋风般飞起。大火被风吹得象被牧人鞭笞的马群,带着呼啸往前、往四周疾速奔逃。“嗷──”常胜兴奋地放声怪叫。几只土黄色的兔子没命地从火海中弹出来,一会儿便消逝的无影无踪。“打呀!”、“冲啊!”三个人赶着兔子,感觉象冲锋陷阵的战士。

夕阳,就要结束她懒洋洋的一天,大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几缕余烟在那里飘摇着。被大火剥去外衣的土地上,裸露出堆堆瓦砾和锈蚀的钢铁,衬着摇曳的余烟、黄昏的落霞,其景如同刚刚经历一场惨烈的空袭,更加显得凄凉。张月和常胜依然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兔子,可是,晓林觉得自己心情沉重、很沉重。

人们都已感到了冬天呼出的寒气,摆在面前的取暖煤问题在小厂成了议论的中心。十几个寒冬,小厂从没买过一次取暖煤。东车间门前不远处的铁路旁,大厂一年中要多次卸下生产用煤,冬季来临之前,小厂的人就象麻雀寻食一样,弯着腰在地上或铁轨缝里抠出人家打扫不净的一点点煤。今年不同于往年,整个冬季,跑远路的年青人要在厂里吃午饭,没有充足的煤怎么行?两位厂长自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重要性,决定要买煤了──十吨。采购员把一个令人扫兴的消息带回厂里:凭一张白条信,十吨煤是买不来的,“煤方”的条件是卖给一吨煤除交付煤钱外还需捎带一个猪头。十吨煤,就得搞到十个猪头!此时,对小厂来说,有了猪头便意味着有了煤,没有猪头便只有听天由命!也许过去若干年,猪头易煤将成为笑谈,此时却是实实在在严肃的事。猪头问题被厂长提上了“纲”。

已是十一月末。早晨一上班,傅厂长急匆匆地跑到西边告诉晓林:“快去带猪头,他俩正在那边等你呢。”

“猪头?有猪头了?!”他惊喜地问。

常胜和张月已将两条麻袋夹在车座上,见晓林来了,常胜扔过一条麻袋:“走哇,冷藏厂的开路开路!”三人象好战的骑士接到战令样兴奋。不仅是因为即将有猪头,还因为可以外出溜达溜达散散心。

冷藏厂在新钢西北约十五公里。

田野雾气朦胧,三个人顶着西北风吃力地踩着车,寒风刺骨,手脚冻麻木了,上下牙齿也控制不住直打架。到了,见路边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向他们打招呼,晓林仔细一看,认识。她一口胶东腔,在小厂的妇女中颇有威望。

胶东腔似乎已经等了多时,她引着他们走了一段路进了一户人家。三个人一会儿才明白,她的女婿是冷藏厂的小干部,所以她自告奋勇,挑起买猪头的重任。她唠叨着说本来是满有把握的,可女婿一大早被人叫走了至今还不见人影,单位上找也找不到,“猪头”就又悬了起来。“唉!唉──!”她急得在屋里转着圈:“这么大老远跑来,要是买不回去我怎么向厂长交代啊!”她一边说一边去提暖瓶给他们沏茶水。她取下瓶塞,又开了茶壶盖,却把木塞放进了茶壶里,这个小举动除了晓林谁也没注意到。她沏上茶,看看没木塞的暖瓶,桌上桌下找了个遍,只好作罢。

晓林想笑,但笑不出来,大家都在发愁。

沉默了一会儿,张月说:“等会儿,实在不行还是回去。”

“空手回去?那叫咱们来干什么?!”常胜大嗓门一下吊了上去。

“别吓着孩子!”胶东腔的女儿在一旁织着毛衣,温和地提醒一句。

大家朝床上看去,这才注意到小褥子里裹着一个婴儿。

晓林压低声音说:“咱们自己去试一试,兴许人家看咱要的不多就给咱了。”

“说得轻巧!这种单位当官的捞不到油水能白给你东西?人家煤井上那么大派头馋猪头都朝咱伸手。”张月说得不无道理。

胶东腔说:“我去找他领导,就说俺主任亲自跑来了,好歹别空手回去。”

晓林和张月没半点主任派头,常胜块头大、显年龄,若扮个主任还能对付一阵儿,三个人的眼光都盯着他。

“常主任,看你的好戏了。”张月笑着说。

“不行不行!我嘴拙,万一砸了锅……”

“行!行!到了那里我说话你少说,唉!”胶东腔长叹一声,总算为自己找到了台阶。忙让女儿找出两件女婿的上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