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桑葚熟时(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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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风林的遗体在灵堂躺了两天三夜。

化金盆里,纸钱的灰已经积了满满一盆,江心月还没有到。

江雨霁把一沓纸钱投进火里,看着火焰猛地蹿高,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泛黄的金纸。

她抬头第三次问许松林:“大伯,妈妈到哪了?”

“应该到桐溪了。个把小时就该到了。”许松林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

江雨霁低下头,把一整叠纸钱分开,一张张扔进火里。

这一篮子烧完,也许她等的人就到了。

天渐渐亮了,屋里屋外人来得更多了。

石栖镇山体滑坡事件经过媒体报道,吸引了不少关注,许风林的事迹也得到传播。许风林生前到十里八乡各处义诊,救助过不少病人,因此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有江雨霁认识的人,也有许多她从未谋面的人。

他们见了江雨霁,年纪轻轻,生就弱柳扶风的样貌,总不免对她安慰一番。江雨霁强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心里头只能盼着妈妈早些来。

她凝视着摇曳的火光,脑海中尝试着回忆起妈妈的样子。

三年半未见,妈妈的样子也有些模糊了。

最后一次见妈妈是什么时候?

那一天,妈妈好像也在哭泣。

又是和爸爸吵架了吧。

江雨霁的思绪陷入回忆中,耳边又回荡起江心月愤怒的质问声。

“你能不能说一句话!”

女人的怒吼声,好似发狂的野兽在咆哮。

“你有关心过家里的事吗?”

“你女儿在学校做的好事,你知道吗!”

“你就知道喝酒,喝了酒就可以逃避一切。”

男人沉默不语,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砰——”

玻璃花瓶砸在墙壁上,瓶身炸裂开,水花伴着碎渣横飞四溅。

“你回答我!许风林。”

许风林望着一地的碎片纹丝不动,许久才说出一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心月在他身后抱着脑袋慢慢蹲下,怒吼声转变成悲恸的嚎啕。

小小的江雨霁抱着她小小的狗狗麒麟,蜷缩在衣柜里,默默承受着房间里令人心惊胆战的声响。她用颤抖的身体紧贴住同样瑟瑟发抖的小狗。

“没事的,麒麟,不要怕。”她轻声安慰着怀里的小狗,把它抱得更紧。

江心月的嚎啕声逐渐转为喑哑的啼哭,像是受伤的动物发出的哀怨嘶鸣。

妈妈哭得好伤心。

那种悲伤透过声波传到她的心脏,她的一整颗小小的心脏仿佛被浸泡在发苦的酸梅汁里。

她好想抱住她的妈妈,轻轻地安慰她。

爸爸有没有抱住妈妈?他有没有安慰她?

温热的水痕从她的眼角渗出,慢慢滑过脸颊。

房间里渐渐安静了。

她想象着爸爸正温柔地拢住妈妈,为妈妈擦去眼角的泪水。这样想着,小小的她心满意足地闭起眼睛。

“杳杳!”

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小名,是姐姐的声音。

这声呼唤把她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来。

她猛然抬头,先看见的却是她的母亲,江心月。江心月比她印象里更瘦了,摇晃着单薄的身影从屋外进来。

江雨霁的眼眶又湿润了,清泪两行扑簌地挂下来。她赶忙放下手里的纸钱,起身去迎母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心月与她错身而过,直直地向灵床走去。她木然愣在原地,身后的江雨霏扶住了她的肩膀。

望着母亲颤抖的瘦弱背影,她心里泛起酸楚。只见江心月颤抖着的手,掀开那一层层寿被,露出许风林苍白面容一刹那,江心月瘫软在灵床边,嘴里不住地嚎啕。

此刻的江心月恍若虚浮的泡沫,一碰就要破碎。

她慢慢走过去想要给母亲一个拥抱。

“妈妈。”江雨霁轻轻地呼唤她,小心翼翼地缓步靠近她。

江心月停住恸哭,猛然回头,双眼通红,凌厉地望向江雨霁。

那道目光在那一刻仿佛是一把具象化的剑刃,毫不留情地扎进江雨霁的心脏。

仇恨、怨怼,还有愤懑,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情绪,在猩红为底色的眼眶中闪动。

江雨霁看着江心月扶着灵床站起来,看着她扬起的手朝自己靠近。她知道自己能躲开那只手,但是躲不开母亲如沼气般深重的怨恨。

江心月那一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却不觉得疼;她的心里,冷戚戚的,反倒疼得厉害。

江雨霁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夜的期盼,只等来妈妈的满腔怨怼。

对她而言,江心月一直都是一道谜。

江心月冰冷的眼神,犹如利刃,刺透了她的胸膛,让她留存的些许希冀,瞬间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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