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桑葚熟时(2 / 4)
她在泪眼婆娑中慢慢抬起头,望着墙上父亲的照片。整座灵堂化作冰冷的坟墓,亟待埋葬的是她的灵魂。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化作嗡嗡的轰鸣,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她麻木地转过身,重新走到化金盆边上。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心躯壳,只是机械地重复投纸的动作,无论谁同她搭话都没有回应。
中午照例有宴席,灵堂走了不少人,原本围在江雨霁身边安慰她的人,见她始终没有回应,也不再打搅她,纷纷走开了。
灵堂里一时间清静极了,只听得到念佛机单调的吟唱声。
竹杖落在石板上,清脆的敲击声,好像雨点子似地落下。耳边沉寂许久的江雨霁,突兀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她回头看,木门外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人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提着竹编的篮子,一身蓝灰色复古盘扣的斜偏大襟,口里喃喃道:“许大夫,我来晚了。”
江雨霁认出她,是上东村的那位于阿婆。
“奶奶。”江雨霁起身去迎她。
于阿婆握住江雨霁的手,泪水从她遍布沟壑的眼角滑落,一双眼睛如同温顺的老牛。
“姑娘,我给许大夫送些吃的来。”于阿婆手背上突起的经络犹如虬曲的枝蔓,缀满乌斑的手抹去眼中滚落的泪珠。
“那天许大夫来,我说让他吃了再走。他说石河渡还有病人要看,走得那么匆忙。”她抹把眼泪,继续说道:“要是那天,我把许大夫留下来...”
“您别这样说,不要这样说。”江雨霁跟着掉眼泪。
“姑娘,还有这样东西,我带来还给许大夫。”
于阿婆把竹篮搁在贡桌上,先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外壳沾着油灰的红色饼盒,再掏出一只听诊器递给江雨霁。
“许大夫那天走得急,忘了带走了。”
江雨霁接过听诊器瞧一眼,确实是许风林常用的那只。
江雨霁记得有一回许风林开玩笑说道,哪天他要是走了,不要金银珠宝做伴,就要这些“老伙计”陪着,他到地狱底下还要跟阎王爷抢饭吃。
她沉思一会,走到灵床旁,把擦拭干净的听诊器挂在许风林的脖子上。
刚给许风林把寿被盖好,她就听见吃饭回来的江心月在叫嚷。
“唉,老人家,你怎么把这些东西放在祭桌上。”江心月指着那布满灰点的红色盒子,神色不大愉快。
江雨霁再见到自己的妈妈,心里有些发怵,不近不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哦,”于阿婆连忙去拿那盒子,“这里面有些点心,我想拿给许大夫的。”她把那盒子揭开,饼盒里是一个陶瓷碟子,上面盛了些油饼。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江心月眼神示意于阿婆赶紧把盒子移走。
于阿婆连连应声,脚步趔趄,一瘸一拐地提着篮子装东西。
江雨霁看她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拉住她问道:“奶奶,这几天您的痛风病有没有复发?”
“哦,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于阿婆把盒子盖上,冲江雨霁摇摇脑袋。
“今天是从后山的小路下来的吗?”
“是啊,前山公路现在没车走了,我就从小路下来了。”
江雨霁皱了眉头,道:“我看看您的脚吧。”
江雨霁让老人家坐下,脱下她的鞋。
“呀。”站在一旁的江心月往这边瞄一眼,不由得发出低低的一声惊呼。
老人的脚背高高地肿起,五个脚趾不同程度地肿胀,一只脚畸形地扭曲成沙漏的形状。
“脚都这样了,干嘛还要过来一趟。”江心月不解地说道。
“我今天才听说许大夫的事,无论如何想着要来送他一程。我这竹杖,还是许大夫看我腿脚不利落,给我做的。”于阿婆道。
“奶奶,我给你去拿些消炎的药。”
江雨霁走进屋,留下江心月和那老人。
江心月观察着老人,一身蓝灰的大襟,肩膀有磨损痕迹,黑裤子被洗得微微发白,颧骨高凸,眼眶深陷,一圈白发,稀稀疏疏地围在头顶。
她一时间动了恻隐,便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太冲了,顿时内疚不已。
她在随身带的包里掏了些钱,给于阿婆递过去。
“您拿这些钱,去买身好衣服吧。”
于阿婆推手拒绝,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太太,我是来送许大夫的,不是来要钱的。”
于阿婆态度坚决,这反倒让江心月心中更觉羞愧,几张纸币攥在手心只觉得烫手。
江雨霁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江心月没搭话,收回手,坐到一边。
于阿婆说:“太太心好,可怜我老婆子,要给我钱买身好衣服。我一个半截入土的人要什么新衣服,买了也是浪费。再说,许大夫帮了我这么多,从来没收过我老太婆一分钱,我怎么能要太太的钱。”
江雨霁点头应和着于阿婆,没再多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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