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忆(1 / 1)
清晨,一缕阳光如金色的丝线般洒在屋里,一向早起的大哥今日却如那贪睡的懒猫,迟迟没有起来。不出所料,昨天那盆凉水让春花大哥发了一整晚的高烧,说了一整晚的胡话。春花娘整晚未眠,守在儿子床前,像勤劳的蜜蜂般不停地为儿子更换额头上的毛巾。直到快天亮时,娘俩才困倦地睡去,自然也就起晚了。
气得春花爹在院子里像只暴躁的狮子般叫骂:“睡睡睡,太阳都一丈高了,再不起全家都得饿死了。”他大早上发火是有缘由的,因为昨晚他无意间得知,他的心肝宝贝疙瘩今天要去讨饭。他本想阻止,却没想到天还没亮,春花二哥就已经起床离开了。再看到赖床的老大,他的火气自然就上来了。
听到骂声,春花大哥疲惫地睁开因发烧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那双眼被火灼烧过一般。他刚一动,只觉得全身像被抽走了筋骨般酸软无力。他看见娘趴在他的床前睡着了,想喊娘,喉咙却痛得像被无数把刀子割过。他强忍着疼痛,硬是用沙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喊了一声:“娘”。
春花娘缓缓睁开红肿的眼睛,那眼睛就像熟透的桃子,一看就知道昨晚哭过了。她望着儿子,哽咽着说道:“儿啊,你好点了吗?昨晚上可吓死为娘了,你知道吗?你昨晚说了一整晚的胡话,真怕你像你舅一样扔下我……”“什么?娘我说胡话了,我都说什么了?娘。”春花大哥顾不上难受,打断了春花娘的话,猛地坐了起来,心虚得像个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孩子,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娘。
她娘含着泪说道:“你昨晚上一直在喊你舅,娘知道你想你舅了,娘又何尝不是呢?”说完,从小声的抽泣,转为大声的哭泣,最后竟然如决堤的洪水般,嚎啕大哭起来。他记得上次他娘如此大哭,还是在几年前他舅走的时候,也就是那天,春花她娘伤心欲绝,一夜之间白了头。
春花大哥望着他娘,心疼得犹如刀割一般,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他娘往昔有着一头如瀑布般乌黑亮丽的长发,小时候他常常站在小板凳上,为他娘梳理那如丝般柔顺的秀发,即便他爹责骂,他也毫不在意,因为娘就是他的整片天空,而如今,他也要为娘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蓝天。
窗外,当春花他爹听到春花娘的哭声时,那责骂声如同被利刃斩断一般戛然而止,他喘着粗气,如雕塑般蹲在窗户底下,静静聆听着娘俩的对话。春花大哥轻声安慰道:“娘,你先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现在烧也退了,你儿子我壮得像头牛,哪有那么容易倒下,放心吧!”
春花娘停止了哭泣,说道:“今天就休息一天吧,娘给你做饭去。”春花爹在窗外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嘀咕,说是做饭,也就是熬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上面点缀着几片菜叶,就算是一顿好饭了。春花娘刚起身,就被春花大哥叫住:“娘,不急,我还不饿,我再休息一小会,一会还要去挣工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和我舅的事,你是怎么嫁给我爹的?”
春花的爹咽了口唾沫,紧张得如同惊弓之鸟,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春花娘看着满怀期望的大儿子,说:“我儿想听我讲就是了”。她缓缓地坐到床边,思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春花娘轻声细语地讲述道:“我的娘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叫李家庄的地方,我娘家世代经营药铺子,到了我们这一代,家中仅靠一间铺子勉强度日。家中只有我和哥哥两人,哥哥年长我五岁。我是个裹着小脚、终日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谨遵三从四德,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条。你舅则与我不同,他医术高明,长年在外做赤脚医生。那一年,我 15 岁,家乡突然爆发瘟疫,你舅在外乡未能归来,我爹娘不幸身染瘟疫离世,我哥甚至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被拉去焚烧了。而我,侥幸存活下来。真是莫大的讽刺啊!一个开药铺的,儿子还是个医生,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却无法挽救自己的生命。”
春花娘说这些话时,神情异常平静,仿佛在诉说着别人家的故事,时间果真是治愈心伤的良药啊!它无情地随着岁月的流逝,冲淡了一切。
春花娘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你娘舅放心不下我独自在家,唯恐我受人欺凌,还有一个缘由,便是倘若能遇到个好人家,将我嫁了,也算给九泉之下的爹娘一个交代。于是,他索性变卖了家里的铺子,带着我四处为他人行医问诊。我是个小脚,一路上步履蹒跚,一年后,我和你舅来到了如今的王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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